她找到了喬佳音和她坐在了一起,方好和喬佳音說了剛才的事,一向好脾氣的喬佳音忍不住吐槽:“他們樂隊直接改名叫八卦好了,每天都關注别人的生活是什麼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嗎?前兩天還動手打了燕州,燕州沒和他們計較,他們倒是越來越過分。”
豈止過分,簡直就是需要到喬雲波那裡做一次心理咨詢的程度。
雖然有點幼稚,但方好還是堅持那麼做了,唯獨在留青樂隊鞠躬下台時她沒有鼓掌,餘下五支樂隊她都送上了熱烈的掌聲,當然給洛希極限的最為熱烈。
追光燈落在他們身上時台下已然響起歡呼聲,他們今天打扮得要比以往惹眼。都柏林穿着一聲灰色的西裝,難得戴了近視眼鏡,眼鏡鍊剮蹭着鎖骨窩,他垂着頭認真撥動琴弦,低沉的聲音鋪滿燈紅酒綠的每一處角落,緊接着與輕快又富有律動的鼓聲揉在一起,重重地擊打在聽衆的心髒上。
方好注意到,任易穿了件黑色的皮夾克,脖子上還戴了十字架choker,打起鼓的他與平時截然不同,他全身心投入到節奏中,因為動作幅度過大,外套順着肩膀滑落,露出白背心,能隐約看到上面的字,0919。
周風緻穿了件紅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彈奏時與平日裡溫潤如玉的樣子大相徑庭,就像在他指尖流淌的韻律,張揚恣意,像是一團在冰裡燃着的火。
而燕州穿得最簡單,和平日裡沒有什麼區别,簡單的淺藍色牛仔外套,裡面搭了件和任易一樣的白背心,全身上下最亮眼的顔色大概是調整話筒高度時,不經意露出的腕上的紅繩。他垂着頭撥動木吉他的琴弦,歌聲響起。
“分分鐘都盼望跟她見面,
默默地伫候亦從來沒怨,
分分鐘都渴望與她相見,
在路上碰着亦樂上幾天。”
他們在原曲調子的基礎上做了修改,更添兩分旖旎纏綿,燕州的聲音清冽,演唱時遊刃有餘的狀态更給這首歌加了幾分慵懶感。
有短暫的晃神,紅色的追光打到燕州身上,像是在一篇荒蕪的土地上盤踞生長的枯澀玫瑰,而後燈光切換為白色,星光點點吻在他鼻尖。
他的底色才不是純白,方好在他身上隻看到野蠻生長留下的餘燼。
荒涼又蒼翠,枯澀又絢爛,這樣的矛盾體天生就适合成為畫家的缪斯。
下台後都柏林就先到她們這一桌,坐在喬佳音身邊看着她,“怎麼還和留青的垃圾坐一起了?剛才他還跟我們炫耀,說你請他喝酒。”
方好聞言愣住了,有那麼幾秒腦子是空白的,然後在腦海裡倒放和康明旭坐在一起的那短短幾分鐘,她就算是癡呆了也不可能請他喝酒,剛要反駁的時候卻想起來,康明旭沒有點酒,而她點的那瓶酒剛喝了一口就放在桌上沒動。
“我怎麼可能請他喝酒?”她說着有些遲疑,“但是我點的酒還在剛才那張桌上沒有拿過來,他總不能喝我那杯吧?”
方好說着扭過身看剛才她坐過的那一桌,桌上還放着那瓶酒,不過已經被喝了大半,現在看來,他确實有可能喝了自己點的那瓶酒。
“他怎麼那麼不要臉啊?”任易忽然出聲,義憤填膺地說:“那不就是間接接吻了嗎?”
方好被惡心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現在她真的想要時間倒流,在那杯酒還沒到康明旭手裡的之前,率先潑在他的臉上。
周風緻毫不留情地在他腦袋上敲一下,“接個頭啊,是他太變态了好吧。”
這時候燕州剛好背着吉他過來,任易攬過他的肩膀,“你知道康明旭那個垃圾幹什麼了嗎?他居然——”
方好一把拍在他的胳膊上,力道震得她手都有些麻。
她打斷任易的話,咬着牙笑道:“他想說,這麼多人來看演出,康明旭唱歌居然破音了。”
燕州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搭在任易肩上的手,又将信将疑地看了眼方好,大概是選擇了相信。
“最後一個唱《兄妹》是哪個樂隊?”方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随便扯了個話題,“感覺他們樂隊的貝斯手好酷。”
“你是不是該去醫院看眼科了?”都柏林第一個站出來反駁,絕對不允許有人說其他人比自己帥,尤其是同為貝斯手更不能被比下去,“你五行屬水的?水往低處流,把你的審美也給沖走了吧。”
“非要所有人都誇你才審美在線是吧?”認識這麼久,方好早就習慣了他給自己立天下第一酷炫拽的人設,但還是忍不住對他翻白眼,“我還覺得燕州比你帥呢,不止我,剛才還有一桌女生也說燕州比你帥。”
燕州輕笑了一聲,看向都柏林等他的答案,都柏林偏過頭細細端詳他半晌,點點頭道:“他勉強和我平分秋色吧。”
周風緻大概習慣了都柏林的講話風格,隻是歡呼聲響起的時候轉過頭掃了眼台上的樂隊,很快又轉回來,目光落在燕州的手腕上,“我記得這條紅繩上次打架的時候被弄斷了,你還真的戀舊啊,又戴回來了。”
方好也看他手上的紅繩,那天他高燒暈倒在自己懷裡的時候,手上就已經戴着了。
燕州隻是笑着說,“這個能帶來好運。”
“多大的人了還相信這個。”都柏林擡起眼看他,還有點好奇,“真的能帶來好運嗎?”
然後方好看到燕州點了點頭,唇角的笑意無法掩飾,他很認真地說:“真的有。”
任易探出頭來,朗聲說:“肯定能帶來好運啊,今天不是已經碾壓全場了嗎?”
“不是好運,是實力。”方好補充了一句。
都柏林的目光登時落到她身上,認真地端詳她臉上的表情,而後他的表情一時間變得有些複雜,“方好,你畢業就能去繼承家業了,現在也開始懂人情世故了。”
如果眼神能殺死一個人,都柏林早就該死在方好認識他的第一天,但就算這個假設成立,方好也會無限地對他進行鞭屍。她覺得都柏林像是公園某個角落的球門,即使旁邊沒有放着球,路過的人隻要看到了,連空氣都往他臉上踢。
“我真心實意的。”方好咬牙切齒,但變臉往往隻在一瞬間,就在燕州低低地笑出聲的那一刻,她轉而看向他,笑說:“你唱歌比他們都好聽。”
台上今天最後一支樂隊開始唱最後一首歌,旁邊那桌的有客人給貝斯手點了一束花。
都柏林碰了碰喬佳音的肩膀,“下次你也學學那桌好不好?”
也應該給他送一束花的。
這時候任易說:“後天我們樂隊成立一周年紀念日,要不要來一起吃飯?”
喬佳音那天有自己的安排,跟同學約好了去聽音樂會,沒辦法過來。
方好倒是沒什麼事,欣然答應:“好啊。”
大家都在商量要去哪吃飯,她卻聽到身邊的燕州低語。
他低聲呢喃,語氣裡還有些小得意,“你看。”
方好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他隻是在看自己的手腕。
離開闌珊處之前,方好沒忘記那瓶酒,告訴服務生那瓶酒應該算在康明旭的頭上。
不巧,那瓶酒一萬塊。
那天晚上回到家,喬佳音在看天氣預報,女主持人播報道:“今年第9号台風“蘇利”将于9月18日在港城沿海登陸,目前距我市59公裡,預計今明兩天有較強風雨天氣——”
喬佳音關掉聲音,喊了幾聲抱着速寫本坐在沙發上的方好,大概是因為畫得太過入神,她沒有聽到,直到喬佳音走到她身邊,她才慢半拍地擡起頭。
她的速寫本上畫着一隻骨感的手,手腕上圈着一根手繩,手邊有一隻看起來有點髒的,像是在泥潭裡滾過幾圈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