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見方好遲遲沒有回答,又問道:“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怎麼還個外套還要讓别人轉交?”
“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方好把那件衣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說道:“我是美術系的方好,麻煩你幫我把這件衣服給燕州,謝謝你了。”
那人這才反應過來認錯了人,趕忙解釋道:“對不起,平常燕州身邊的隻有蘇溪婷一個女生,我以為你就是她。”
方好隻是笑笑,說沒關系。
走出排練廳的時候才看到燕州發來的消息,他說他馬上就到。
方好還沒來得及敲鍵盤回複他的消息,視線裡就闖入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站定在自己身前,大概是因為剛受過傷又或許是因為跑得太急,他的臉色蒼白,看上去有些虛弱。
有些本就不該開口問出來的話生生被吞下去,經過短暫的幾秒後,方好問他:“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燕州用自己的方式回答了她,他搖了搖頭,站直身子的那一刻卻搖搖晃晃,身體不受控制地前傾,是方好在他癱軟着倒下的前一秒接住了他。
都柏林明明說昨天晚上他已經吃過藥,房間裡也一直開着空調,今天陪他去換藥的時候傷口也沒有發炎,一切都好好的,怎麼會變成這樣。
但方好的指尖碰觸到他肌膚時就明白了,他身上很燙。
她剛回過頭喊人過來幫忙,餘光裡就又闖入一個陌生身影,是一個很清秀有氣質的女生,她也是跑來的,氣還沒喘勻,就跑過來扶住燕州的一隻胳膊,她靠近的時候方好看到了她胸前挂的工作牌,上面寫着她的名字:蘇溪婷。
這時排練廳裡剛好有人跑過來,方好幾乎是在看到蘇溪婷的名字時就松開了手,燕州幾乎整個人都跌進身邊過來幫忙的男生的懷抱。她覺得好事做到這裡就可以了,所以當兩個人扶着燕州走的時候她沒有跟着,跟在身邊的蘇溪婷回眸看向她的時候,方好也隻是像對尋常朋友一樣,對她露出一個微笑。
方好站在原地沒有動,聽到身後有人低聲交談。
“你看燕州那樣是不是平時做兼職太辛苦才病倒的?”是一道男聲,“你說他這幾年一直都是中文系的第一,年年都領獎學金,還把自己搞這麼累,至于嗎?”
方好看向對面的儀容鏡,對着鏡子調整唇角揚起的弧度,她天生一雙漂亮妩媚的狐狸眼,笑起來自有風情,但柔情更勝,不笑時眼尾上挑,目光落在哪兒都帶着幾分冷豔,那股子傲慢勁被她拿捏得剛剛好。
緊接着有人說:“怎麼不至于,你不知道他那麼努力賺錢幹什麼,他不努力以後怎麼留在江海?他女朋友在江海,他總不能畢業後再回到燕州去吧。”
方好沒有繼續聽下去,她離開的時候感覺有些後悔,後悔沒有把那把傘也帶過來還給他。
但無端地想起那天燕州說那句話的語氣來,又覺得沒有必要了,一把傘而已。
其實燕州有女朋友也不是什麼令人詫異的事,畢竟他長得出挑,成績優異又有藝術傍身。
方好努力在回憶裡尋找他有女朋友的蛛絲馬迹,但想了半天隻發覺自己對他了解太少,連這樣擺在明面上的事都覺察不出來。
她和燕州見面的次數一隻手大概可以數得過來,方好承認,不論幾見鐘情,她燕州确實有點感興趣,她本來也希望燕州也有同樣的想法,現在看來沒可能也沒必要了。
方好忽然有點慶幸,慶幸她隻是對燕州感興趣,這樣得知他有女朋友能很輕易地做回灑脫的自己。就像一根刺要紮進皮肉,但是在它剛剛碰到皮膚的時候就被發現并拔出來了,除卻幾乎感受不到的痛還有些許放松。
之後兩天燕州又給方好發了幾條消息,她都隻是簡單地回複表情包或是直接不回複。
周末的時候孟茹終于有時間,叫上她到喬佳音家裡吃飯。陳雲想的腳傷還沒有完全好,喬雲波每天都給她熬骨頭湯,她們去吃飯也少不了。
吃飯的時候陳雲想提起方好做心理疏導的事,問她現在感覺怎麼樣,方好現在已經很少做噩夢了,她說:“現在已經沒事了。”
喬雲波說:“你如果還被那件事困擾的話就讓佳音陪你去散散心,分散注意力。”
自從喬佳音談戀愛後她們兩個一起出去逛街的次數都變少了,方好倒是想讓喬佳音多陪她,“現在柏林天天纏着佳音姐,我哪有時間跟她出去。”
喬佳音給她夾了一塊魚以示安撫,笑說:“最近兩天我一直都說讓你跟我們一起出去吃飯,是你自己不想去的。”
有都柏林在,方好肯定就是多餘的,她有自知之明:“你們小情侶約會,我跟着去幹什麼?”
“還有兩次燕州也在啊。”喬佳音幫她回想:“那天你都答應好要一起去了,結果出門之前又反悔了。”
方好想起來了,她大多數時候不願意當電燈泡,但是那天都柏林訂了家她最近很想去但一直沒時間去的餐廳,她興緻勃勃地化妝打扮,在最後選鞋的時候都柏林打來了電話。
即使喬佳音沒有開公放,方好還是能聽清都柏林說的每一個字,“佳音,你出門了嗎?記得帶上方好,剛才我出門碰到燕州了,他剛面試過兼職回來,還沒來得及吃飯,讓他和方好跟我們一起去吧。”
方好當即松了手,一雙眼本來滿是期待的,但看向喬佳音的時候眼裡的光瞬間黯淡了,她今天忽然就沒那麼想吃了,但是臨時放鴿子又不好,她給自己找了個合理的借口,“我忽然想起來我那個美術競賽的作品還沒完成,馬上就要截止了,我今天就先不去了,你們好好吃吧。”
都柏林肯定是聽到她說話了,所以直接跟她對話:“你确定不來?你今天來不來以後都是要見面的。”
當時方好并沒理解他話裡的意思,隻說:“下次,下次我一定去。”
然後下一次都柏林還是帶着燕州,也不知道燕州是傷成什麼樣需要他這個大少爺貼身保護,還是都柏林知道現在他們的關系有些尴尬隻是單純地來給她添堵。
方好隻好提出要求,“下次我要跟你一起去逛街吃飯,不帶柏林的那種。”
孟茹想起來什麼,提醒道,“你改天也記得去方心蕊那邊看看,我上次送你幹媽去醫院的時候看到她和周雲鶴了,你這個月去看他們的時候記得帶些補品。”
方好點點頭,她本來也打算過兩天去方心蕊家裡的。
方心蕊是方好的姑姑,自小方好與她的關系就不錯,但或許是因為和方子謙離婚後怕尴尬,在方好的記憶裡孟茹就沒有和方心蕊出現在同一個空間過,聊天時也很少提及彼此的事,但是在一年前方子謙去世後雙方稍稍有了緩和的趨勢。
下午方好就去了方心蕊家裡,方好到的時候她正在客廳準備工作的材料,方好有一些意外,平常周末她過來的時候方心蕊幾乎從不工作,不是因為工作多麼清閑,而是教周雲鶴寫作業要占去她大半的時間。
也不是沒請過家教,是因為周雲鶴個人問題,遇到誰都喜歡聊天,家教沒辦法好好上課,隻有方心蕊能壓住他。
方心蕊見她來了把手頭的資料放下了,笑說:“雲鶴今天還在說你可能要過來呢,沒想到你真的過來了。”
“他當然特别希望我過來了,我上次答應給他買禮物,回去後他就一直提醒我不要忘了。”方好說着坐下來,靠着方心蕊的肩膀跟她撒嬌:“不過我當然最想姑姑了。”
還沒等方心蕊說話,周雲鶴就從書房裡沖出來了,兩隻眼睛看着方好的時候直冒金光:“小好姐,你終于來了,我的新輪滑鞋帶來了嗎?”
方好本來以為周雲鶴不在家,畢竟他如果在家肯定不會讓方心蕊閑着,但他剛跑出來方好就聽到身邊的人急急忙忙道:“慢點跑,你腳上的傷還沒完全好呢。”
方好又看了眼周雲鶴跑過來的方向,是書房沒錯,平常他寫作業都要一拖再拖,現在沒有方心蕊看着居然從書房出來,真是成長了。
但她有些不信摔一跤就能讓周雲鶴成長,所以問:“受着傷怎麼還跑到書房去了?”
“做作業啊。”周雲鶴說着坐到方好身邊,拿起她帶來的禮盒,一個超大的禮盒把他的臉完全擋住了,但他聲音裡暗暗的控訴卻是無法掩藏的,“醫生說要多休息在家養幾天,我媽怕我功課落下,就給我找了個家教。”
“你數學和英語考成那樣,我不給你找家教你中考打算怎麼辦?”方心蕊恨鐵不成鋼,話還沒說完轉頭的間隙就變了臉,笑得異常溫柔和藹,聲音都明顯變了:“小燕老師,你也給他上了半天的課了,過來吃點水果休息一下吧。”
方好卻在方心蕊開口的那一刻愣住了,或許是因為身邊這個姓氏的人太少,她幾乎是立刻就把這個身份和燕州聯系起來了,但她慢慢地機械地扭頭看過去時卻在祈禱,祈禱不是他。
但偏偏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