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霍則衍已經做好了或許會被她拒絕的準備,可看着她真的比劃出那些話時,他的心卻還是像被什麼狠狠地擰了一下一般,難受得厲害。
他凝視着她,問道:“所以,你還是恨我,對麼?”
銜霜微微颦眉,剛要同他比劃些什麼,手卻被他忽然按住。
霍則衍緊緊地按着她的手,握住了先前那把匕首的刀柄。
隻不過這一回,利刃指向的那個人,不再是她,而是他。
她驚愕地望着他,還未反應過來他的意圖,便看着他按着自己的手,将那把尖銳的匕首,捅進了他的身體裡。
利刃捅入體内的那一瞬,他未蹙一下眉,甚至身子也未晃一下,仍是那樣直挺挺地站在那裡。
他隻是目不斜視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将那匕首捅得更深,輕聲問她道:“這樣的話,你能夠消氣麼?”
銜霜木然地看着紅色的血一點點滲出了他的外袍,越湧越多,而後順着外袍流下,滴到了地上。
看着他牢牢地按着自己的手,和那像是怎麼也流不完的血,她的腦海裡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霍則衍一定是瘋了。
可是,流了這麼多的血,霍則衍如果真的就這麼死了的話,會不會算是她弑君啊。
感覺到那緊緊握着自己的手好像慢慢失了力道時,她慌忙間松開了手,看着那把染滿鮮血的匕首,哐的一聲掉落到了地上。
珠兒走進來時,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樣一幅滲人的情形。
她安頓好歲歡後,心中還是實在放心不下銜霜,在寝房門外站了許久,卻始終不敢貿然進去。
隔着房門,她雖未聽清他們說了些什麼,但也隐約聽見兩人像是又起了争執,同她預想中的一樣。
聽到刀刃落地的清脆聲響時,她心中一驚,以為是霍則衍在震怒之下,要殺了銜霜洩憤,一時間便也顧不得什麼宮規,趕忙推開門走了進來。
看到外袍染滿了血的霍則衍,和一旁僵硬站着的銜霜時,她被唬了一跳,也不覺間愣了神。
銜霜看着珠兒走進來,找回了些許清醒。
她微微顫抖着雙手,比劃着讓珠兒趕快去太醫院請齊院使來。
珠兒很快也明白過來了發生的這一切,應了一聲“是”,忙不疊小跑了出去。
寝房裡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地上亦流了許多血,看起來好不吓人。
銜霜的情緒平穩下來後,扶着牆準備慢慢走出去。
出了這樣的事情,太醫一會兒還要來這裡,估計霍則衍今晚也回不去明和殿了。
而她本就不願再和他共處一室,更何況現下這寝房裡頭還成了這樣,她今晚,怕是也沒法再在這兒繼續待下去了,隻能先去偏殿睡上一宿。
“銜霜。”
霍則衍按着還在不斷淌着血的傷口,忽然出聲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他看着側過了身的她,低聲開口道:“很疼......”
銜霜聞言怔了怔,面上卻是沒有什麼反應。
這不是他自己,方才非要按着她的手捅的嗎?
她想着,錯開了眼神,刻意不去看他還在滴血的傷處,隻是同他比劃道:【陛下先忍着些,珠兒已經去太醫院了,想必齊院使很快就會來。】
或許是受了傷的緣故,霍則衍的面色罕見地顯得有些發白,聲音也有些發啞。
“你要去哪裡?”他啞聲問她道。
銜霜垂着眼簾,對他道:【我畢竟不是太醫,不通醫術,現下也幫不了陛下什麼忙,就不留在這兒添亂了。】
見她比劃完,轉過身子就要往外走,霍則衍眼尾登時變得有些發紅,按着傷處的指尖也微微有些發顫。
他盯着她留給自己的背影,下意識地想要追上去攔住她,将她留在這裡。
然而,他還沒走出幾步路,便撕扯到了尚流着血的傷口,身子也晃了晃,扶着桌角慢慢倒了下來。
他不甘地看着逐漸走遠的銜霜,嘶啞着聲音,不死心地又喚了幾聲她的名字。
可她始終沒有再回過頭,更沒再多看他一眼。
眼睜睜地看着房門被關上,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霍則衍隻覺得,自己的心口處似是也被将才的那把利刃生生剜了一刀。
鮮血淋漓。
而身上傷口處的那股疼痛感,也漸漸在他的全身上下擴散開。
但比起身上的那處看得見的刀傷,更疼的仍是他的心口,疼得幾乎要将他整個人撕裂,讓他幾近無法呼吸。
疼痛恍惚間,霍則衍忽然想起了那年在風雪交加的雀嶺山,銜霜因為他手臂上一道不深不淺的劃傷,而難過得掉眼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