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着,目光落在了銜霜沾了油煙的素衣上,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已近一月,尚衣局的衣物還未趕制好麼?”
見霍則衍忽然提及此事,銜霜愣了一下神,随後忙比劃着回道:【趕......趕制好了。】
“那你為何還穿着這些?”他問她道,“是朕這次命尚衣局給你量身定做的衣物,也依舊不合你的身麼?”
“還是說,尚衣局上回送來的樣式,一件都不合你的心意?”
銜霜垂眸搖了搖頭。
其實尚衣局為她量完尺寸沒過幾日,便匆匆将趕制而成的衣裙送了來,可撫摸着那樣華美绮麗的錦衣,她卻不敢将其穿在身上。
這樣奢華的衣裳,就像即便是為她量身定做,卻也仍舊不屬于她一般。
總歸這些日子以來,她也極少邁出過蘭溪苑的門檻,反正是待在蘭溪苑裡,自還是穿着自己過去穿慣了的衣裳來的更自在些。
但她不想讓霍則衍不高興,便也将這些話咽進了肚子裡,同他比劃:【奴婢知錯,明日會換上尚衣局送來的宮裝。】
看着眼前恭順的女子,霍則衍心中卻不知為何,愈發不舒服了起來。
他沒說話,過了半晌才道:“明和殿還堆積着不少政務,朕今日就不陪你了。”
現在就要走嗎?
銜霜心中多少有些難過,本說好了今日會和她一同進膳,可眼下面都沒動幾口,他就要回去了。
但他政務繁多,她到底也不敢耽擱,見他起身要走,便也站起來恭送他。
可還沒等她行完禮,便聽見他冷哼了一聲,闊步走了出去。
霍則衍走後,守在屋外的珠兒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她見霍則衍走時面色不好,又隐約聽見屋内先前似是起了争執,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看着銜霜低着頭,慢慢地吃着碗中餘下的素面,珠兒終于忍不住問她道:“姑娘今日為何要做這素面?自己受累了不說,還......”
還惹惱了陛下。
隻是這後半句話,珠兒未說出口。
銜霜靜了少頃,忽而同她比劃道:【是壽面。】
珠兒愣了愣,随即反應了過來,忙問她:“今日莫不是姑娘的生辰?”
銜霜點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
是,也不是。
因為要真說起來,她也并不清楚,自己的生辰究竟在何月日。
她是個棄嬰,而今日是夏婆婆撿到她的日子,便也算作是她的生辰。
自她幼時記事起,每逢這個日子,夏婆婆都會給她端來一碗面條,說是壽面,吃了便能長壽平安。
後來夏婆婆病重,下這面的人也成了她,她小心地學着夏婆婆的樣子,下了兩碗壽面,盼着夏婆婆能夠早日病愈,長壽安康。
可夏婆婆後來還是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再沒人陪她過生辰。
她還以為,今年的生辰,總算有人陪她一起過了,可他看起來并不喜歡她的壽面,好像也不那麼喜歡她。
“姑娘......”珠兒小心翼翼地喚了她一聲,“陛下應當不知曉今日是您的生辰,所以才會......您别往心裡去。”
“況且奴婢适才瞧着,陛下也并非是對您心生不滿,隻是心疼您行宮人之事,又穿着不合身份的衣裳,怕您會被旁人看輕了去。”
再度聽到“身份”這個詞時,銜霜拿着碗筷的手頓了頓。
進宮的這些時日以來,雖說她與霍則衍日夜暧昧,但到底也不算是他的後妃,甚至沒有一個明确的位份。
霍則衍未提過要給她一個什麼樣的位置,而她對此也不甚在意。
她向來不是個太貪心的人,覺得以自己這樣的出身,能夠留在霍則衍的身邊,就已經很好了。
可她眼下才忽然發覺,自己竟有些不明白,自己如今留在宮中,究竟是以何身份。
她不是妃嫔,不是宮女,既不是什麼主子,卻也不像是奴婢。
許是猜出了銜霜的心中所想,珠兒又道:“姑娘如今受陛下恩寵,身份自然貴重,封妃也隻是遲早的事情,再穿着從前在宮外的衣裳自是不妥當的。”
銜霜低頭看着自己素淨簡樸的着裝,抿了抿唇。
是啊,霍則衍高傲如斯,自己這樣粗鄙俗氣的裝束,想來是讓他覺得跌了臉面。
而這碗素面做的再精細,也隻不過是碗素面,饑餓之時尚可用來飽腹,在盡是珍馐美馔的宮中自是不值一提。
她想,她隐約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