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霜看着走在前面的霍則衍的身影,臉卻微微有些紅了。
剛才獄卒說話的聲音算不上低,她看見霍則衍似是聽見了動靜,側目望了一眼自己這邊,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瞧見自己。
“行,看在你苦候多日的份上,今個就替你行個方便,你且去吧!”
得到獄卒的允準,銜霜的面龐上露出了一縷歡喜的笑意,她比劃同獄卒表達過謝意後,忙不疊地向着霍則衍快步小跑了去。
這一回,她走到了霍則衍跟前,他終于肯拿正眼多看了她一眼,卻也隻是不冷不熱地道了句:“你來這裡做什麼?”
銜霜因他這淡漠的發問而怔了須臾,不過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他話裡的意思。
前些日子宣平侯府被抄家之時,府裡的仆從奴役也早已被官兵盡數遣散,是以霍則衍應當也沒想到,今日還會在此處看見自己。
她忙伸手同他比劃着,自己作為被霍家收留的婢女,願意追随他一同前往流放之處。
霍則衍自然看不懂銜霜的比劃,聽着耳邊那些仍未停歇的謾罵聲,他的眼底添了些嘲弄意味,冷聲問她:“怎麼,你也是來看我笑話的麼?”
聞言,銜霜的面色倏地變得有些發白。
她一面搖着頭,一面急切地同他比劃解釋着,自己沒有那個意思,自己隻是想跟在他身邊,照顧他。
許是看出了她并無惡意,又許是猜出了她的意思,霍則衍眸中的陰郁消散了些許,他放緩了些聲音,對她道:“你走吧,我如今身邊不再需要人伺候了。”
聽他這麼一說,銜霜心中立時更急了。
她連連擺手,想要告訴他,奴婢是公子的人,現下這樣的時候,自是要跟着公子的。
可他已經收回了視線,不再看她。
沿道邊圍着的人們聽不清兩人在交談些什麼,但見此情形,紛紛猜測起了銜霜的身份。
“呀,這莫不就是先前宣平侯府的那個啞巴通房?”有人一拍腦袋,叫了起來。
“什麼啞巴通房?”有不知情的人好奇地問他。
“這你都不知道?”那人比他看起來還要驚訝,“好像是霍則衍有一回醉酒,睡了個院裡的啞奴,這事京中不是早就傳遍了?”
“我是真沒想到,原來這霍則衍人前不近女色,人後竟是來者不拒啊!”有人掩嘴揶揄道,“不過你别說,這啞巴長得倒也有幾分姿色......”
這些話語不偏不倚地落進了銜霜的耳裡,她的面頰一下子變得又白又紅,目光卻忍不住悄悄地望向了霍則衍。
方才他們說的那些不幹不淨的話語,他應該也聽見了,也不知他有沒有不高興。
她看見他面上似有戾氣一閃而過,随後便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去。
她也趕忙擡步跟了上去。
見銜霜又執着地跟了上來,霍則衍眉心微蹙,耐着性子對她道:“你也知曉,那日之事不過是個意外。”
“如今霍家已然落魄,你亦已是自由之身,去别府侍奉也好,嫁與旁人也罷,總之都不必再跟着我了。”他說。
銜霜聽他提及那日,耳垂不自覺地紅了紅。
那日之事是一場意外,她是知道的。
霍則衍不喜她,她也是知道的。
他原是那樣高傲的一個天之驕子,卻因一次醉酒,與她這個身份最為低賤的啞奴有了一夜荒唐,醒來後自是追悔莫及。
她心裡一直清楚,他厭惡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令他失了顔面,雖礙于已有肌膚之親,不得不将她收為了通房,卻在那之後從再未碰過她。
可即便如此,她也仍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她知道,眼下霍家出了這樣的事情,若她再走,那霍則衍身邊就當真是空無一人了。
走過京郊後,嘈雜的人群已然散去,周遭也早已逐漸變得安靜了下來。
霍則衍側過頭,瞥見了跟在自己身後的銜霜時,聲音隐隐帶了些許不耐:“你怎麼還沒走?”
銜霜對上了他冷若寒冰的眼眸,心中不免有些委屈。
她剛想比劃些什麼,又聽他道:“你走,我霍則衍就算今日落魄了,也輪不到一個啞奴來憐憫。”
她搖了搖頭,眼眶也随之有些發紅。
見銜霜似是要哭出來了,霍則衍眯了眯幽冷的眼眸,他并不覺得自己方才所言說錯了什麼。
反倒是走在一旁的獄卒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們先前聽見了百姓們的議論,也大緻明白了二人之間的關系,因着在大祁,有女眷願意陪同犯人一起流放也算是常有的事,便也默許了銜霜的跟随。
“我說霍則衍,你以為你還跟過去一樣,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啊?”有獄卒忍不住插嘴道。
“這姑娘雖說是個啞巴,但好歹長得也是如花似玉,又願意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流放受罪,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霍則衍并未理睬那個獄卒,隻是冷笑了一聲,過了須臾,才冷冰冰地對銜霜吐出了兩個字:“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