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鹭或許胃口大到可以飲盡平湖水,飄紅薯香的冬日裡,梧桐也能抗拒自然規律仍綴着綠葉,但是,演員池溆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早上,如此不修邊幅,頂着雞窩頭出現,這這這絕不可能!
“對、對不起,走錯、錯地方了。”栗子驚緒翻湧,字句零碎,調頭就往電梯口走。
“回來。”
聲音有疑,栗子不理。
“栗子,回來。”
原來真是老熟人。栗子也不急着回頭和老熟人相認,隻是先停下步子,再一步一步倒着往回走。
“溆哥,你的優雅矜重形象在我心頭尚未完全坍塌,自戳雙目為時已晚,删除記憶可試一二。”
池溆無意在此磨費口舌,“進來再試。”
栗子的注意力很快轉向别處,這副嘶啞的嗓音是怎麼回事,上回肺炎痊愈出院還沒兩天哪。
她轉身将池溆細細打量,确認除了尚未捯饬儀容儀表之外,沒半點病恹恹的痕迹。
她将心落回肚子裡,猛然聯想到稍後的電影配音工作安排,若有所悟,不禁添了悶堵,“溆哥你這嗓子,又來?”
這人是個力求最佳演繹效果就随意糟蹋身體的慣犯。這回為了契合人物狀态,又是怎麼個糟蹋法。
栗子剛踏進屋,就被四面夾擊的涼氣凍得渾身一激靈。她看着池溆後腦勺的蓬亂一團,猜想肯定是沒晾幹就睡,再叫這涼氣催一催,單啞了嗓子已經是謝天謝地。
可她卻沒法勸一個字,隻能撂一句幹巴巴的見怪仍怪。這是池溆的工作态度,她無須幹涉。
“時警官這兩天是住熱搜上了麼,”栗子見池溆收拾一通走出來,“昨晚才見識過他制伏醫鬧者的英姿勃發,現在又......”
“又怎麼?”池溆的急切毫無藏掩,他快步走到沙發旁,湊近栗子遞過來的手機屏幕。
一則剛發布不久的微博,出自攝影師吳賀。文案隻一個比耶的手勢,配圖是吳賀同時弋在病床前的自拍。
栗子煽風點火,将評論區點開,什麼“帥哥果然都和帥哥一起玩”、“上天賜我一個竹馬”、“有點嗑到了”之類的話,争先恐後、姿态招搖地蹦跶到池溆眼前。
“警察發這種照片是被允許的嗎?”池溆問得不動聲色,好像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問詢。
“人家也有私生活吧,哎呦,時警官還挺上相。”栗子揣着明白裝糊塗,“再說,你們很熟嗎?”
“比竹馬之交差一點?”栗子俨然一副不戳穿“很像老熟人”的謊言不罷休的架勢。
“很好嗑是什麼意思?”池溆在明知故問,他想逃開栗子設下的陷阱,因而随意挑揀了一句。
“簡而言之,他倆般配,”栗子觀察着池溆的臉色,見人八風不動,又補充一句:“作為好朋友。”
“朋友還有般配之說?”
“溆哥,大家上網找樂子的,這麼嚴肅幹什麼。我膚淺,瞧着你倆也般配。”
池溆不置可否,心裡卻在隐隐快樂,恨不能将昨晚收到的那張花了八萬塊買斷的照片,貼在栗子眼跟前,然後評論一句你的眼光不錯。
可顯然這件事暫時隻有厲薔和自己知道,他和時弋是老熟人的關系,是否要告知栗子,回頭再說吧。
“說正經的,厲姐特别叮囑我,今晚你們約着聊華總新電影的事,千萬千萬别忘了,不然回頭還能怪我沒有強調到位呢,也别中途消失哈。”她可憐巴巴望着池溆,“您一定行行好,給打工人一條活路。”
栗子是防患于未然。她進到工作室的時間不長,但對前兩年池溆的戰績素有耳聞。對于實在不想接的項目,直接藏形匿影,就算好言相勸給拉到一起聊了,也能半途就找個借口出去,滴溜溜跑走。
這個跑不是離開的一種說法,而是切切實實地用雙腳跑走,因為有回厲姐開車在跨江大橋中間找到了池溆。她知道池溆從前是長跑選手,隻是沒想到還可以這樣技盡其用。
去年年初池溆脫離經紀公司成立了工作室,對于承接的項目有了更多的自主權,木可影視的這個項目如果他堅持到底,當然可以不接,但從綜合角度考量,推掉實在不算明智的選擇。
栗子知道厲姐的用意,言語強調還不足夠,決心要在今天成為甩也甩不脫的狗皮膏藥。
“栗子,我早說過,别把我想得太完美,我皮膚内外也布滿瑕疵,偏狹、畏葸、孤行一意,别人有,我也同樣。”池溆說完看了眼手表,“是不是該走了?”
栗子從剛才那段莫名的話裡回神,點了點頭,“保溫杯、喉糖這些我已經都準備好了,車在底下等着了。”
他們等在電梯前的時候,栗子生了個念頭,她真想在此時此刻成個偷心賊。
她沒法時時刻刻都能立即參透池溆的話和行為,作為一個助理,這算得上稱職嗎?她從鏡面裡看着池溆,便生了偷心的妄想,這樣别人的想法不就都能一清二楚了麼?
可真讓人在她眼前□□、毫無隐藏,算了算了,想想讓人害怕。
她做不來最聰明的那個,那就另辟蹊徑好了。
兩人走進電梯,栗子從側後方往前挪了兩小步,“溆哥,我在想剛才你的話。”
“嗯?”
栗子決定坐實狗腿子的名頭,“就算不完美,你也是不完美裡的這個。”
一根大拇指的效力似乎有限,因而栗子豎了倆。
“想加工資了?”
“啊?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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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子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想做偷心賊的不止她一個。
他們出奇的妄想一緻,目标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