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的牆壁濕漉漉的,泛着幽綠的光,仿佛是某種苔藓或黴菌在這不見天日之處肆意生長,時不時還有水珠從頭頂的縫隙中滲出,滴答落下,在寂靜中與那未知的水滴聲相互呼應,更添幾分驚悚。
容時心中忽然滿是不安,他停下腳步,頓了頓,低聲對司筠筠說:“司筠筠,這一路走來太過安靜,安靜得有些詭異,我心裡不踏實。”不知為何,他的腦中總是控制不住浮現屍山那處衆多海族屍體的畫面,甚至能看見那些海族是如何被折磨緻死的。
司筠筠微微一怔,随即輕輕拍了拍容時的肩膀,安慰道:“我理解你的擔憂。不過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以我一身的本事,我們一起面對,就多一分勝算。再說,即便真有什麼陰謀詭計,我們也未必不能應對。”司筠筠說着,從懷中摸出來三根朝天椒,她遞給容時說:“這是我們九嶷山的靈物,也是先前捉弄你的小辣椒,你帶着它,若是你我二人被分開,遇上危險,你隻當暗器使出去就是,以小辣椒的威力,定能助你脫身。”
容時看着司筠筠手中那三根紅彤彤的朝天椒,腦海中不禁回想起之前在姑姥山小院中被這司筠筠捉弄時的情景,不禁嘴角微微上揚,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他點了點頭,道了聲謝然後說:“你說得對,隻是我這個人……”他猶豫着,又轉了口說:“隻是我不想你被我連累,陷入危險之中。”
司筠筠不明白容時所指是什麼,但他口中的擔憂讓她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并未回應他的話,隻微笑着對他眨了眨眼眼睛,“走吧,去看看那聲音的源頭究竟是什麼。”
于是,兩人繼續沿着甬道前行,那 “滴滴答答” 的聲音愈發響亮,仿佛在催促着他們加快腳步。每走一步,容時都感覺心跳在加速,他不斷警惕地觀察着四周的動靜,而司筠筠則握緊手中的紅纓槍,随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危險。
終于,他們抵達了那水滴聲的源頭——斷采室。
剛踏入此地,一股濃烈的血腥與腐朽氣息便撲面而來,令他們不禁眉頭緊皺。
室内光線昏沉幽黯,絕大多數的油燈不知何種原因,皆已熄滅,徒留絲絲縷縷的青煙在死寂的空氣中緩緩升騰、缭繞。唯有在那被遺忘的角落裡,尚有幾盞油燈苟延殘喘。它們傾斜在一旁,大半的燈油傾灑而出,在地上彙聚成一灘散發着幽微光亮的油漬。
燈芯上的火苗顫抖個不停,微弱的光芒在重重黑暗的擠壓下,顯得如此渺小而脆弱,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濃重黑暗徹底吞噬,永遠地沉淪于無盡的幽暝之中。
司筠筠與容時踏入此地,目光所及之處,盡是些令人毛骨悚然、脊背發涼的景象。周遭四處,各種造型怪異離奇且散發着殘忍氣息的取血器具散落一地。
其中,有的器具形似尖銳無比的彎鈎,那冰冷的金屬質地閃爍着疹人的寒光,仿佛具有自我意識一般,迫不及待地渴望再次刺入鮮活的生命,去盡情吮吸那滾燙的熱血;有的則像是布滿了細密尖刺的筒狀物,其表面還殘留着斑斑點點早已幹涸的血迹,在這昏暗的微光映照下,宛如一個個張着血盆大口的惡魔,陰森恐怖的光澤肆意散發着。
司筠筠倒吸一口涼氣,“這地方簡直就是人間煉獄,雪月門的仙族怎會如此喪心病狂?”
容時面色凝重,他在進入斷采室前腦中似是有浮現出與之類似的畫面。他不由握緊了拳頭:“這些人竟視我海族命如草芥,手段如此殘忍血腥……”他的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眼神中燃燒着怒火,死死地盯着那些恐怖的景象。
大哥的形象在他心中在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來,但他此刻已不再掙紮,不再猶豫,他不需要艱難地抉擇。與面前這些遭受苦難的海族百姓相比,他的一點點私心顯得如此渺小。
整個斷采室此刻仿若一片經曆了慘烈厮殺的戰場廢墟,混亂破敗,一片狼藉不堪。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無數被抽幹了血液的鲎魚屍體,它們原本堅硬無比的外殼,因之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激烈混戰而破碎開裂,慘不忍睹,有的甚至已經徹底粉身碎骨,化作了白色的殘渣與幹涸的血迹相互交融混雜在一起,僅僅是看上一眼,便覺觸目驚心,令人心生悲涼。
周圍的空氣仿佛也被這濃烈刺鼻的血腥之氣所深深浸染,變得異常粘稠而沉重,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像是在痛苦地吞咽着死亡那令人作嘔的氣息,叫人幾欲窒息。
而在四周的牆壁之上,竟有數名仙族的屍體被倒挂着,他們那毫無生機的身體下方,已然彙聚成了一灘灘暗紅色的血泊,顯然是被以一種極為殘忍、毫無人性的方式放血,最終因失血過多而悲慘地失去了生命。
司筠筠緩緩走近,眉頭緊皺,仔細地觀察着這些仙族屍體,她發現這些屍體上的放血手法與抽鲎魚血的方法竟有着驚人的相似之處,傷口無一例外皆是位于頸部或手腕等動脈要害之處,切口處整齊平滑,且深度恰到好處。
司筠筠心中一沉,對容時說:“你看這傷口,和鲎魚的如出一轍,這絕非偶然。”
容時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沒有說話。
司筠筠強忍着内心翻湧的不适之感,緩緩伸出手去,輕輕探了探其中一具屍體的體溫,入手之處竟尚有餘溫,這一發現令她心中一顫,這表明這場血腥的殺戮才剛剛結束不久,兇手或許還隐匿在這附近的黑暗之中。
而此刻那 “滴滴答答”萦繞在耳邊的聲音,也終于真相大白,原來是雪月門弟子死後,其體内未流盡的鮮血仍在持續滴落,在這死一般寂靜的空間裡,幽幽地悲泣與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