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别墅,終于迎回了它的主人。
“您現在感覺怎麼樣?”
汽車平穩地向前行,渡握着方向盤,雙眼直視前方。
藍染聞言看了後視鏡一眼,語氣頗為無奈:“這句話出現的頻率有點太高了。”
渡不會不清楚,他自從醒來後每見到一個人都會被關切、詢問身體狀況,這種可以忽略的噓寒問暖就算不說也沒有影響,他不會因此怪罪下屬。
但渡顯然有不一樣的想法。
“請原諒一個内心感到不安的老人。”渡用尋常語氣說:“我很擔心您會一睡不醒。”
“老人?”藍染哼笑:“我怎麼不知道你已經到了能被稱為老人的年齡?”
餘光瞥見車窗外街道路過的人影,男人蒼白的指腹撫過置于腿上的書籍,他垂下眼簾,視線落在書的封面。
小說的作者筆名是“高槻泉”,那孩子終究還是為自己取了這個名字。
“放心好了,我還有想要完成的目标,在此之前不會停下腳步。”
……說了很不妙的話啊,先生。
渡的眼神流露無可奈何的情緒,他和藍染合作數十年了,以他對藍染的了解,這段發言聽起來并不是“我一定會活下去”這種積極向上的類型,反而更貼近“我會在達成目的後死去”,十分不吉利。
載着白發男人的啞光黑轎車向前行駛,逐漸消失在路口。
站在路旁街道上的少女目送轎車遠去,許久沒有動彈。她提着裝了薯片和汽水的塑料袋,臉上的表情像是突然看見不可思議的東西。
少女張嘴呢喃道:“……爸爸?”
這些年,芳村艾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是她不想承認、不願面對的殘酷事實。
當初是野呂拉着她逃出那棟别墅,雖然她不是很想離開,但她相信野呂不會害她,所以還是跟着野呂走了。
回到那個看不見天空的地底,無時無刻保持警惕,不是吃就是被吃,精神長期處于壓抑緊繃的狀态。
能忍耐是因為野呂就在身邊,是她相依為命的家人,但是後來……發生了不幸的事。
芳村艾特蜷縮瘦小的身體,靠在廢棄建築角落時,會忍不住思考——是不是被抛棄了。
如果爸爸真的想阻止,他們當時根本不可能成功跑出去吧?
穿着白色衛衣的少女撈起帽子蓋住頭,略長的浏海快要遮住眼睛,她循着記憶中的路線,來到郊區的獨棟别墅。
她的身影被影像設備捕捉,第一時間通知此時正待在客廳的藍染。
“讓她進來。”
藍染沒有下達驅趕的指令,他盯着手上的文件,頭也不回地讓下屬放行。
芳村艾特進門後拉下帽子,露出一頭頑固亂翹的頭發,她的目光停頓半晌,盯着站在藍染身後的烏尓奇奧拉,過了幾秒才自然移開視線。
……欸?那是——
她看見桌上的小說,她的出道作,十四歲時被編輯錄用的稿子所寫成的作品。
“爸爸……!”芳村艾特湊近藍染,語氣頗為急切:“你也看他的作品嗎?”
這句話聽起來無疑是句廢話,芳村艾特頓了頓,替換用詞:“唔,我想說的是,你覺得他寫得怎麼樣?”
日語的“他”和“她”是不同音,芳村艾特刻意不用正确的讀音,就是為了避免被藍染發現,她對作品創作者的了解并非局限在一個名字。
芳村艾特十六歲那年,也是她開始寫作的第二年,她的作品累積了不少銷量,取得一個好成績。她成為了一名當紅小說家,其晦澀又富含詩意的寫作風格、離奇吊詭的情節鋪陳,讓她獲得了“鬼才”稱号。
編輯有意為她舉辦簽售會,但是她沒同意,也不曉得是為了什麼而堅持,對自我定義模糊,隻是單純地憎恨這個世界。
她的筆名是“高槻泉”,姓氏取自一座城市,名則是爸爸給她的名字。
選擇高槻作為姓氏的原因其實不複雜,她覺得讀音聽起來挺好,就決定拿來自己用。
藍染看了芳村艾特一眼,沒有揭穿她欲蓋彌彰的行為。
“我很期待他的下一部作品。”
芳村艾特眼睛一亮,呼吸一瞬間因劇烈的情緒起伏亂了節奏,很快又找回狀态,掩飾性撥弄頭發。
她這是,被認同了對吧?
她得到了爸爸的肯定。
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