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陛下沒允許任何人同行,獨自前往第七區?”
阿亞納米看着影像裡的銀發男人,在對方表情逐漸扭曲時選擇保持沉默,一如既往地神情冷淡,不受他人的情緒幹擾,那雙色澤引人矚目的瞳孔未起漣漪。
阿亞納米安靜地等待,等皇帝的輔佐官把狀态調整回來,公事公辦地和他談話,他沒義務承擔别人的負面情緒,哪怕是結識許久的人也一樣。
亞伯特和阿亞納米很熟,就是因為熟悉,才會難得失态地展現真實情緒,他們之間的聯系,還是由那位不在場的皇帝建立的。
是的,就是那個明明很忙碌,卻總有辦法翹班去做其他事(不務正業)的皇帝。
“呼……”亞伯特阖上眼簾,吐出一口濁氣釋放焦躁之意,他斜眼瞥視堆積如山的公文,覺得額角青筋在跳動。
“知道了。”亞伯特語氣恢複平靜,“我馬上幫你遞交申請,但還是需要一些時間,程序走完前你有什麼打算?”
“……”
阿亞納米沉默片刻,幾秒鐘過去才開口回答,“不。”
亞伯特露出訝異的神情,這很反常,如果是以前,若知曉藍染前往的地點,除非被另外指派任務,阿亞納米都會跟過去。
“陛下讓我視察結束後直接返回工作崗位。”
是被嫌棄了吧。亞伯特面無表情,非常不厚道地想。
兩人視線相交,默默無言,半晌還是亞伯特率先打破沉寂,“好吧,我會聯絡米洛克理事長,黑鷹不行,派其他人過去就不算抗命了。”
有個令人頭痛的上司,隻能熟練地鑽語言漏洞,亞伯特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麼做。
阿亞納米被低氣壓圍繞,明明黑鷹可以升任護衛的工作,他不明白為什麼會被拒絕。
亞伯特切斷通訊,轉頭忙于聯系軍校的負責人,理事長不可能親自前往,派一位副官過去還是可行的。
阿亞納米站在原地,垂下細長的睫羽,腦海回放不久前暫别的畫面。
帝國的領導者習慣戴着同款式的面具,顔色淺淡的發絲在陽光下折射耀眼的光,猶如驅散黑暗的太陽,看見藍染此刻的模樣,阿亞納米總是忍不住心生向往,他永遠不可能成為這樣的人,也不曾有過類似念頭,隻想與對方離得再近一點,就像在黑暗中長時間行走的旅人終于看見一束光,想用盡全力死死攥緊。
“我先走了,下次見,羅蘭。”
大片陰影籠罩大地,将兩人所在的區域覆蓋,龍吟響徹,低沉的聲音在此區回蕩着。
阿亞納米擡起頭,注視空中的霸主,那是一條通體漆黑的巨龍,鱗片透着處于力量頂峰的光澤。
黑龍居高臨下地俯視地面,血紅的瞳孔倒映所見,它俯身向下,急速降低海拔。
是它啊。
阿亞納米不意外看見黑龍,雖然藍染曾告訴他締結的關系形同盟友,但站在旁觀角度的他,總覺得用從屬關系來形容更貼切。
被馴服前承載世人畏懼憎惡的怪物——災厄之龍喀拉彌特。
有誰知道未來有這麼一天,明明聽得懂人類語言,卻不屑與人類交流的災厄之龍,會心甘情願低下驕傲的龍首,和不同種族親近。
喀拉彌特龐大的身軀襯得人類體型渺小,它收攏雙翼,将頭顱湊到藍染旁邊,像在尋求獎勵。
藍染撫摸冰冷堅硬的鱗片,後退一步,足底施力動作靈敏地坐上黑龍寬闊的脊背。
喀拉彌特确認藍染坐穩後擡高頭顱,視線沒有在阿亞納米身上停留,倏地展開翅膀,扇動間掀起大量沙塵。
阿亞納米眼神一暗,他不喜喀拉彌特的态度,但如果是藍染的坐騎,他可以說服自己不去計較。
“不管看幾次還是覺得很酷!龍當坐騎什麼的,還是被冠上災厄之名的惡龍。”見兩人談話結束,休加步伐輕巧地走了過來,手指并攏置于額前,眺望逐漸縮小的黑龍身影。
這又是藍染創造的傳奇之一,大部份的帝國居民都知道這個故事,幕後功臣是在藍染眼裡很無聊的幾位人士,為了皇帝的威望着想,特地托人将訊息散播出去。
“我以前還覺得奇怪,如果說陛下能殺死龍我不會覺得奇怪,但陛下最終卻放過了那條在邊境作惡的龍。”明明對那位大人來說應該是不難殺死的生命,休加笑道,“原來是為了以後作打算。”
阿亞納米看了休加一眼,不發一語地轉身走向軍校大門。
羅蘭。
這名字,是陛下親自賜予的珍貴之物,和他的瞳孔顔色有關。
【你的眼睛我很中意。 】
這句話,并非單純符合表面,其中蘊含深意,藍染看中的不是瞳色,雖然紫羅蘭的确是值得人們視線逗留的色彩,但藍染注意的是阿亞納米的眼神,以及軀殼中獨一無二的靈魂。
他們在冰天雪地相遇,那一天對阿亞納米而言,是人生的轉捩點,不是生,就是死,為了活下來,他狼狽地逃離自己的國家,家鄉不再是庇護所,反過來掠奪他的性命。
第一次見到藍染,阿亞納米唯一的念頭隻有思考怎麼活下去,衡量雙方實力差距,努力為自己謀求一條生路。
不隻空咒,連剛獲得解放的黑魔法也用了出來,但是他的反抗在藍染眼裡過于薄弱,像幼獸的乳牙,費盡全力頂多也隻能劃出一兩條極淺的傷口。
日後回想起來,阿亞納米總認為陛下對自己太寬容了,不計較皇帝的威嚴被敵國皇子冒犯,還帶他回國,為他準備居所。
不是監牢,而是舒适溫暖的房間,滿足訪客暫居的所有條件,食物、水、衣服一樣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