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
青年戴着面具無法識别真實容貌,此刻被藏起的臉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也隻能透過聲音辨别。
坐在青年身側的男人聞言偏了偏頭,純金的燦爛眼眸沉澱情緒,一眼望去什麼訊息也得不到。
“不喜歡嗎?”成熟的聲線狀似疑惑,像極了許久未和孩子相處的長輩,不理解對方的喜好。
“也不是不喜歡,就是覺得……很奇怪。”阿爾瑪小聲嘟囔,這段時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處處透露着違和,讓他渾身不自在,他體會許久以前渴望的生活,每一天都會看見新奇的事物,但偏偏他又十分清楚,這些不過是鏡花水月,有一天終究會離他遠去。
留不住,因為本就不屬于他。
“我還以為你會對馬戲團表演感興趣。”
阿爾瑪靜靜地注視出演者帶動現場氣氛,大動作地揮舞雙手,臉上是看不出原貌的浮誇妝容。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藍染,你帶我來看表演到底有什麼目的?”阿爾瑪轉頭,面具後的雙眼盯着黑發金眸的男人,他想得到答案,隻可惜藍染不會對他說實話。
“并不是所有行為都有隐藏的含義。”藍染面帶微笑說道。
“我才不信。”
聽見阿爾瑪果斷的言詞,藍染笑而不答,他起身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輕拍不存在的灰塵,扯了扯衣服邊緣,整理好儀容後垂首低語,“既然不想看,繼續留着也沒意義,走吧。”
阿爾瑪也離開了座位,朝外側走道邁步,途中經過一名小女孩,年幼的孩子眼裡裝着宛如星光般閃閃發亮的好奇心。
“大哥哥!你的翅膀好漂亮!你是天使嗎?”綁着雙馬尾的小女孩天真地道,她吃力地昂首,這姿勢讓她的脖子有點酸,卻還是不肯放開捉住天使大哥哥衣服的手。
天使?這真是他聽過最荒唐的笑話。
轉化成高階惡魔最顯眼的光環和光翼暴露在外,阿爾瑪瞪了等着看笑話的男人一眼,惱怒對方明明有辦法,卻不幫忙掩飾的行為。
搶在阿爾瑪不耐煩地踢開石頭前,藍染挂着親切微笑給小女孩解釋,“這位大哥哥正在扮演他最崇拜的天使。”
阿爾瑪:“???”我不是我沒有别瞎說!
小女孩懂事的點頭,坐在她身旁的家長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力道輕柔地把快掉下椅子的女孩拉回座位。
阿爾瑪跟随藍染的步伐繼續向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小女孩坐在父母中間,仰頭笑的很開心,女孩的母親溫柔撫摸孩子的腦袋,丈夫注視妻女的目光寵溺又包容。
這才是正常的家庭,幸福且真實,不像他們這些教團的實驗産物,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
“你還記得養育你的那些研究院嗎?”
阿爾瑪腳步一頓,面具後方被陰影籠罩的臉,因晦暗的情緒染上陰沉色彩。
“為什麼要提他們?”
“你還記得,對吧?也是,回憶過于慘痛,連遺忘也會變得困難。”
阿爾瑪握緊拳頭,變成惡魔後,乖張暴戾的因子似乎全被釋放出來,以理性束縛行為的鎖鍊斷裂,順從心底的聲音,順從本能殺戮。
洶湧的破壞欲因為藍染的下一句話戛然而止,阿爾瑪怔忡地立在原地。
“你可知道,亞洲分部有守護神?”瞥了眼阿爾瑪的表情,藍染哼笑,“你可能想問我那是什麼東西,别急,我正要解釋。”
“那是背負守護基地職責的非人存在,她的雙手能化為鋒利武器,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受了傷也不會立即死亡,隻要在被破壞前給她充足的休息時間,就能找回狀态。”
“我想表達的是,一個記憶複蘇導緻失控的實驗體孩童,對上基地的守護神沒有勝算,但是守護神直到最後也沒有現身,這是為什麼呢?”藍染勾起唇角,瞳孔深處有暗影流動,他的話語帶出記憶長廊盡頭的血腥赤紅,散發死亡的氣息,“因為分部的研究員們早已做出決定,心懷愧疚的他們,也許想為先前的所作所為負責,也許隻是想減輕一些罪孽。”
“研究員與守護神約定,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保護他們。”
“愚蠢,但不得不承認,是勇敢的犧牲。”
“……”蔓延的血絲讓阿爾瑪的雙眼看上去猙獰可怖,他握緊拳頭,用岌岌可危的理智控制身體,“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再多一點,憎惡再深一些。
藍染笑容莫測,“我隻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
阿爾瑪面無表情,“我可以殺了後面的驅魔師洩憤嗎?”
不遠處感受到殺氣的拉比抖了一下,他和藍染保持固定距離,雖說不算安全,最起碼能讓他稍微感到安心。
“不行。”
“啧!”阿爾瑪學起神田優不耐煩的反應,他抱怨,“要讓那家夥跟多久?!”
“他的經驗太少,我想先讓他看一些東西,多學點實際的。”藍染神色冷淡,收回給拉比的視線,“書翁選的繼承人不符合我的标準。”
“那就——”讓我殺了他。
“不過,我通常不會幹涉記錄者挑選他們的繼承人。”
話尚未說完就先被掐死在搖籃裡,阿爾瑪臭着一張臉生悶氣,面對藍染時性格就像沒長大的孩子,不見于基地睜開眼睛時的瘋狂。
“阿爾瑪,看前面。”
順着藍染指引的方向看去,大街上人群聚集之處,歡笑與擊掌聲響起,熱鬧活潑的氛圍環繞,身穿寬松表演服的小醜踩着圓球對觀衆行禮。
“……又是小醜?”阿爾瑪狐疑地看着藍染,“你怎麼對小醜情有獨鐘?其實馬戲團表演是你想看才帶我去的吧?”
“老實說,我對馬戲團表演沒什麼興趣。”藍染回答的很直接。
“那……?”
“我有一個朋友曾在馬戲團工作,看見小醜,我總會産生“有可能是他”的念頭,不自覺就多看了幾眼。”
“是嗎。”阿爾瑪半信半疑,他轉頭觀察不遠處的小醜,街頭表演者十分靈活地踩着圓球移動,小醜跳到地上,紳士地向衆人彎腰行禮,拿着黑色禮帽接他的演出費。
藍染注視臉被白.粉塗滿的小醜,靠這張臉的确很難辨識,但他自有方法,無論外貌如何改變,藍染總能認出對方的真實身份。
“嗯?”
察覺熟悉的氣息接近,藍染偏頭看着人群相對較少的方向,有一名戴眼鏡的青年冒失地追逐掉落的瓶子。
“哇!等等!等一下——!”
那是……科學班的喬尼?
藍染記得青年的名字,他移開關注喬尼的視線,朝對方來時的方向看去,微愣過後眼裡浮現淺淡的笑意。
是你啊。
綁着馬尾的黑發青年大步前進,氣勢洶洶地擠進人群,一把抓住喬尼的衣領,“你在幹什麼?快跟上來!”
“不好了神田!錢、錢包不見了!!”喬尼慌張地跑走,一邊跑一邊嚷嚷,“要快點想辦法賺錢!”
神田優注意到重新跳上圓球表演的小醜,他覺得奇怪,不明白為何看見對方就想提刀砍上去。
啊——超想砍。
小醜内心發出尖叫,神田優的視線讓他動作僵硬,用盡全力才保住表演品質,瘋狂祈禱認識自己的人趕快離開。
藍染不禁失笑,亞連和神田優的互動很有趣,是宿敵間的感應嗎?
“神田!你在幹嘛?!快點過來啦!”跑遠了才發現同伴沒跟上,喬尼匆忙折返,氣喘籲籲地抓着神田優的肩膀。
“等下,我先去把那家夥砍了……”
“沒時間做這種事情!快點快點!”
被拉走的神田優不甘願地移開視線。
“要去哪啊?”
“賺錢!”
“哈?”
阿爾瑪身軀顫抖,氣息紊亂,他看見神田優了!
外洩的力量擠壓面具,面具不堪重負産生裂痕,不規則的痕迹擴散迅速,細小的碎片剝落。
“阿爾瑪……”
話還沒說完,身邊揚起一陣風,戴着破損面具的青年已經沖到目标人物附近,以手成爪抓向神田優的臉部!
神田優即時反應,出鞘利刃攔截攻擊,身後用發帶綁起的黑發飛揚,他和襲擊者距離極近,面具因移動又脫落了一部份。
“阿爾瑪?!”神田優錯愕地瞠目,“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個高階惡魔,竟然藏在人類聚集的街道?
“碰巧經過,我也沒想到會遇見你,真巧啊!”阿爾瑪咧嘴笑道,臉頰浮現興奮的紅暈,殺意讓阿爾瑪的表情染上瘋狂。
“你說,是不是老天爺也在幫我?要我早點殺死你!”
沖擊波震飛周圍民衆,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展開戰鬥,難以顧及普通人的安危。
“退開!”朝身後的喬尼吼道,神田優舉刀向前跨步,利刃撞上阿爾瑪的手,刀尖幾乎貼着對方的頸側。
“你在這裡,藍染是不是也來了?”神田優緊盯阿爾瑪的雙眼逼問道。
“對啊!”
神田優視線越過身前的惡魔,與阿爾瑪身後不遠處的黑發男人四目相對。
“!”
藍染微眯眼眸,笑着揮手示意,神田優握刀的手猛然收緊,他眉頭深鎖咬牙向前一步,前進道路的地面突然被打碎。
碎石飛濺,阿爾瑪取下破損的面具,扯動嘴角狀似不滿地說,“找藍染之前,要先和我叙舊才對,我們還有很多話沒說。”
受到驚吓的人群尖叫着四處奔逃,藍染不予理會,任憑人們從身旁與他擦肩而過。
“亞連,打算去哪裡呢?”
突然響起的低沉嗓音,讓偷偷摸摸移動的小醜吓了一跳,被識破身份的他不敢開口,隻想逃避現實說服自己什麼也沒聽到。
“你沒辦法每一次都選擇回避,更何況,有時候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就像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