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氣味融于空氣,逐漸彌漫開來,廊外侵入室内的風,短暫驅散了這股讓人心裡發寒的味道,但持續時間并不久,風一停,濃重的血腥味又再度襲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着站在案發現場的人,無聲要求他們正視眼前的情景。
有人死,就在這座偌大的華貴宅邸。
被家主的長子,親手殺害。
殷紅的新鮮血液從倒卧的身軀擴散,将疊席染紅,覆蓋原本極淺的自然香味。
無人出聲,迎來短暫沉默,不安的感覺在此刻猶如生長在暗影中的荊棘,帶着尖銳的刺,一不小心就會被紮得鮮血淋漓。
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麼緩解凝重的氛圍?還有……扭轉此等糟糕處境的機會嗎?
青年心底知曉答案,他嘴唇緊抿,咬合力道極大,臉頰肌肉繃緊達到肉眼可輕易辨識的程度,證據确鑿,他已經被定了死罪,無論說什麼,醫生的屍體都會讓他的辯駁顯得蒼白又無力。
面對尊敬愛戴的長輩,青年首先想到的應對方法就是示弱,把脆弱的、需要呵護的那一面展現出來,博取父親的憐憫關切,即便他的身體正産生連自己也不清楚的變化,還是往長壽和無病痛的方向發展。
“咳、咳咳!”青年捂着嘴,彎腰咳個不停,眼角甚至溢出了生理淚水,他身上沾染不少血液,有些在冷風照料下已經轉為深褐。
青年一邊咳嗽,一邊偷偷擡起眼眸,可憐兮兮地瞅着他的父親。
然而——
他看見容貌俊美的白發男人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時不時拂過身側的風,帶起那如庭外飛雪的微卷長發,淡紫色的瞳孔不含感情。
如同被時光凍結的水晶。
青年手指一抖,忽然僞裝不下去,對策什麼的全部抛諸腦後,撕開假象,将最真實的一面攤開來呈現給他的父親,他露出惶恐的表情,張嘴發出了幾個音節。
“我……我……”
父親,請您相信我!
父親,我不是——
……不是什麼?
不是故意的?這種話未免太過可笑,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你殺人了。”
男人薄唇開阖,嗓音平淡,聽不出明顯的情緒起伏,卻讓青年如墜冰窟,一時間想不到該如何反應。
見青年神色恍惚,藍染垂眸,睫羽半垂眼裡不含責備的情緒,挺直的脊背為青年阻攔寒風。
“你殺人了,紫苑。”
“啊……”看着父親沉着的面容,耳邊是無論聽多少次都不會膩的磁性嗓音,蘊含他也說不清的,能安撫人心的魔力,青年放松了緊繃的肌肉,睜大的眼睛恢複原樣,那根好像随時會繃斷的弦,就這麼輕易地,松開了。
“……是的,父親,我失手錯殺了醫生。”名為紫苑的青年扯動嘴角,露出比哭泣還要難看的笑容,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難以入眼,色澤變淺接近玫瑰色的瞳孔似有朦胧霧氣彌漫。
“對不起。”
“父親,給您添麻煩了,對不起。”
藍染沒有立刻回應紫苑的歉意,他看着便宜兒子的頭頂,想了想,有些不解的問道,“你要道歉的對象似乎不隻是我。”
裝乖低頭道歉的紫苑身軀一僵,轉動眼珠掃了眼一旁晾着無人處理的屍體,在藍染看不見的角度,狠狠地瞪了過去。
殺人或許會讓他産生短暫的慌亂,甚至迷茫,卻不會有愧疚這類的情緒,思想不知何時開始扭曲的青年,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他不想說,但既然父親開了口,紫苑不好當作沒聽到,他皺了皺了眉,不情不願用壓低的音量說道,“我不該沖動行事,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連累這段時間一直給與我照顧的醫生……”
憋屈地吐出一串話,紫苑擡頭看着藍染的眼睛,深深望進那雙與自己不相似的眸子,“父親……我好難受。”
他茫然地看着染血的雙手,刺目猩紅,遮蓋了原本偏白的膚色,“醫生給我吃了藥,我不知道我怎麼了,藥入口以後沒多久,劇痛襲來,我開始吐血,記憶似乎出現了短暫空白,待我回神,醫生已經倒在了我的面前。”
“父親……”紫苑音量很輕,透着幾分小心翼翼,“我的身體是不是出了問題?”
本來他身上的問題就已經夠多了,那碗湯藥下肚後,似乎又變得更複雜。
出了問題?确實是,出了很大的問題啊。
你正在朝遠離人類的那條路走,而你對此一無所知。
藍染的沉默讓紫苑越發惴惴不安,他對身體的變化毫不知情,日後待他知曉一切,經曆短暫的狂喜後,迎來的仍是困擾着他的難解習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