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也是會怕死的。
他們順從殺戮本能肆意破壞,攤開手掌散播災難種子,制造無數以悲傷書寫的故事。
然而這樣瘋狂的他們,還是會畏懼死亡到來。
為所欲為的前提是别碰到更強的敵人,世上萬千生物皆無法避免必經的結局,隻要仍存活于世,就有徹底消失的那一天。
或許是自然死亡,也有可能是造孽太多報應最終回到自己身上。
鬼把人類當成了食物,人類對鬼這種族群下起手來也毫不留情,不過至今雙方争鬥占上風的依然是鬼,頂尖的鬼殺隊劍士鳳毛麟角,鬼則是數量衆多,且擁有人類遠遠不及的卓越體質。
殺鬼不易,與之相比人類就顯得過于脆弱了。
四周樹木環繞,僅餘中間一塊空地,逐漸濃重的血腥味融入透明空氣,随着呼吸的動作進入鼻腔。
鬼雙膝着地,試圖用猙獰兇狠的表情掩藏内心的恐懼,然而他的拙劣僞裝根本欺騙不了善于觀察情緒的男人。
藍染居高臨下看着姿态狼狽的鬼,嘗試武裝自己的行為沒能為鬼帶來分毫安全感,手中的救命稻草一開始就不存在,他選擇不戳破,隻是因為鬼的存在本身不值得他側目,進而對其産生其他反應。
藍染想透過這隻鬼獲取情報,親自動手即可,鬼不過是一項媒介。
一個會動、有自我意識的媒介。
緣一垂下眸子,無波無瀾的暗紅色瞳孔映着鬼的後腦杓,他的角度看不到鬼的神情,但想必和以往所見相差無幾。
鬼臨死前的容顔,都是一樣的。
這讓緣一清楚意識到鬼與野獸的區别,同樣都是見肉就撲,相較于肉食動物,鬼還是比較接近人類,無論是外表,抑或内心。
但也僅隻于此,緣一永遠不會在兩者之間畫上等号。
他對鬼這種生物抱持的觀感并不複雜,也沒有仇恨作為催化劑,促使緣一揮動手中利刃的,純粹是内心浮現的一個念頭。
——視鬼為首要敵人、必須擊殺的目标,打從心底認為鬼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他無法理解這種樂于破壞美好事物的生命。
現在的緣一,還不知道鬼的大部隊是由一個獨立個體制造出來,那被定義為始祖的鬼,是曆代鬼殺隊領導人視為仇敵的對象。
藍染擡起手掌,微微彎曲向前的指尖靠近鬼的額頭,離碰觸隻差一點,他眼簾半垂,細長濃密的睫羽半掩色澤瑰麗的瞳孔,像被樹葉遮擋無法直射的日光。
神情保持着平靜,淡漠如昔,隻在即将收手前流露幾絲異樣。
面對藍染的緣一發現了這點,先是猜測,然後在心中判斷是否該詢問,見自家導師很快收斂外露情緒,沒事一樣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下一步該怎麼做。
似乎不是多大的問題,那麼,等藍染大人想說再說就好。
緣一做出決定,銳利刀鋒無阻地劃開血肉,鮮紅順勢帶出,離開軀體沿着軌迹飛濺最終落至地面,綻放一朵朵殷紅血花。
下手果決俐落,過程中并未摻雜猶疑,連貫的動作結束,緣一垂下刀尖,等待結束後收到入鞘。
宛如戲劇的一幕在眼前上演,被刀刃斬首的屍體開始塵化,臉上的表情仍凝固在死前的最後一刻,他來不及掙紮,也沒有能力掙紮出另一種結局,一陣風吹過就能把剩餘的殘骸帶走,不留分毫痕迹。
收起略顯微妙的表情,藍染又恢複那副從容自若的模樣,他帶着緣一繼續他們的旅行,步調悠緩,非必要絕不趕路,即便是鎹鴉急急忙忙飛來求援也一樣。
兩人相處的時間非常多,藍染曾向緣一探讨他的特殊技能,緣一異常充沛的體力奧秘正潛藏在他所掌握的技巧裡頭。
天賦異禀,說的就是這孩子。
藍染感歎完後摸了摸緣一的頭,認定這個世界給他眼前的人類幼崽開了金手指。
“強化心肺功能,讓血液汲取大量氧氣,令身體能力大幅提升,進而擁有與鬼相當的體能。”
這是緣一在戰鬥時提升體能的技巧,他稱作“呼吸法”。
這名字淺顯易懂,藍染點評了句,不過對他而言不是很重要。
呼吸法跟緣一超出常人好幾倍的體力有點關系,不過全部都用一個詞彙概括顯然不合理。
藍染低頭瞅了眼昂首注視自己的小少年,腦子裡有危險念頭慢吞吞飄過。
解剖研究?算了吧。
剛進城帶着正在發育期的小少年覓食,藍染随意地掃視店面,思考這一餐要吃什麼,他和緣一都是不挑食的類型,問緣一喜好,得到的回答隻會是“藍染大人喜歡就好”,至少目前為止是這樣,尚未發現緣一偏愛的食物。
一隻羽毛墨黑的鳥兒在高空盤旋,它張開翅膀感受風向,偶爾拍幾下進行加速或轉向的動作,黑豆般的眼珠子盯着下方。
熱鬧的城鎮來往人潮衆多,提高了辨識難度,聰明的鳥兒锲而不舍地尋找,終于在一家店前面發現它要找的目标。
滿懷興奮地降低高度,滑翔靠近思考中的白發男人,距離近了鎹鴉發出響亮的叫聲作為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