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這樣說,但她仍然将信将疑,滿臉擔憂,三日月宗近擦去臉上的血,抱起小小的女孩。
“走吧……我帶你回家。”
回到你真正的家人身邊。
“若是下次再迷路,就擡頭看看月亮,它會為你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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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部特别行動組成員·三日月宗近,于西曆2■■■年10月■日,與技術部聯合調查■■■■【警告,無權查看詳情】事件時,發現賽博空間内■■■■等多處異常情況,于第■次聯席會議中提出議案,提高對虛拟本丸的監測力度,以及暗堕事件的處理效率。
……
此項議案已于西曆2■■■年1月13日受理并提上日程,具體實施方案為增加技術部監測組數量,另成立淨化對策小組,成員為白山吉光、七星劍等多名身負特殊力量的刀劍男士。
——節選自時之政府紀實檔案·第■■■冊·第■■小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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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神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玩偶小明端端正正地坐在枕頭旁邊,觸手可及的地方,審神者伸手想去摸摸小明的腦袋,卻發現擡起的右手腕上纏着三日月宗近的紫藤花發飾。
嘴唇和臉頰似乎還殘留着溫柔的觸感,昨晚的記憶非常模糊,隻記得和同事在漫展彙合,然後……然後遇見了三日月桑?
是夢嗎?但發飾還在這,也許不是夢……還有,我是怎麼回家的?衣服也換了?
她打開手機登錄遊戲,徐徐展開的卷軸上寫着「修行歸還」四個大字,極化後的三日月宗近換上一身矜貴的戎裝,嘴角噙着溫柔的笑意,用那雙寄宿着新月的藍色眼眸,透過屏幕靜靜地注視着她。
欸、修行結束了?不是昨天才送走的嗎,遊戲bug?審神者連忙點開編隊界面确認三日月宗近是不是在居室裡面……好吧确實在,也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迷迷糊糊地用了修行召回鴿?
等等……99級?!審神者看到極化三日月的等級,難以置信用力擦擦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剛睡醒看花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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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日漸荒蕪的世界,于某處破敗的本丸,某個新月映照的寂靜之夜。
不過花信年華的女子卻是滿頭白發,昔日桃花般的面容此時蒼白如燃盡後的死灰,眼中盡是疲憊風霜,她靠在三日月宗近背上,靜靜仰望着窗外那一輪皎潔的新月。
“主。”
擁有新月之名的付喪神眉眼低垂,隐匿于晦暗之中,聲音沙啞。
“……你恨我嗎?”
“宗近先生。”
審神者沒有回答三日月宗近的問題,而是蒼白地笑了。
“您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時的事嗎。”
“記得。”三日月回答,“還是個孩子的你,意外闖進了我的結界,看到了滿身血污的我和遍地的溯行軍屍體,你沒有害怕,而是天真地問我,大哥哥,你是在拍電影嗎。”
“那時……我不是沒有害怕,其實我非常害怕,卻又不自覺地被您吸引。”審神者輕聲說,“我從未見過像您這般美麗的人……您的眼眸,讓我以為遇見了月亮化身的神明……但在我故鄉的傳說中,月亮并不是溫柔的神明,他殘暴、美麗、喜怒無常,外婆時常告誡我,用手指月亮是大不敬的行為,如果我那樣做,就會被割掉耳朵……而一直以來我都肆無忌憚地注視着月亮,是否也是對神明的亵渎呢。”
“……”
明明有很多想對她說的話,三日月宗近卻第一次感受到何謂如鲠在喉,他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隻是呼喚了審神者的名字,是本不應該交給付喪神的,審神者的真名。
三日月宗近掌握着她的真名,這是他不會告訴任何人的秘密。
雖然三日月一直稱呼她為“主”,但事實上,他們并非真正的主與刀,而是上下級關系,三日月帶着年幼的審神者離開時之政府的那天,高層将審神者的真名托付給他,并告知如果有必要,這就是束縛她的最後手段。
但現在已然毫無意義,審神者從未背叛政府,也沒有逃避責任,三日月宗近用另一種方式束縛住了她。
——用“愛”。
“我很清楚……宗近先生一直都知道我的名字,但聽您呼喚這個名字,還是第一次……這樣,我們簡直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樣啊……”
“即便有您在身旁教導我,我也沒有成為一個合格的審神者,許多刀劍因我而折斷,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無能和弱小,他們本應依然活躍在戰場上,作為曆史的守護者……沒用的我,讓您,讓本丸的大家,失望了吧……”
審神者低下頭,輕撫着一直以來都帶在身邊的那振斷刃,無力的指尖劃過深紅的刀鞘,以及三本杉的刀紋。
“我死去之後,會有新的審神者接手本丸……在繼任者成長起來之前,就請拜托您守護大家了。”
“最後……還有一件事。”
審神者的聲音越來越虛浮,說話也越來越吃力。
“我……一直以來都深愛着您,無論是作為家人,還是作為一個女人。”
“我是個膽小鬼……隻有快死的時候……才敢說出這種大不敬的話來,宗近先生,您說……月亮公公……會割掉我的耳朵嗎……”
本想以平靜的姿态與她告别的三日月宗近,卻在她告白的瞬間褪下了冰冷的外殼,他轉身緊緊抱住那具曾經鮮活溫暖,如今逐漸變得冰冷僵硬的軀體。
“剛才的話,就請當成是童言無忌,随心一聽吧……”
她的手指還未能觸碰到他的臉龐,便無力地垂落,搭在多年前曾經為她而折的那振斷刃上,她的表情是如此平靜安詳,就像隻是睡着了一樣,短暫的,不到三十年,卻充斥着颠沛流離和血雨腥風的人生,終于得以安甯。
生老病死,生命流轉,乃是人之常情,即便是刀劍化身的付喪神,終有一天也會生鏽、折斷,歸為虛無。
明明是如此淺顯的道理。
明明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她的生命不過須臾,他的時間接近無限,他還有無窮無盡的歲月用來遺忘這一切。
可為何此時此刻,他依然會落下眼淚?
“主……”
“我也愛着你。”
歎息般的、永遠不會得到回應的告白,消散于寂靜的月夜之中,昔日庭院裡繁茂的桃花,随着審神者靈力的消失枯萎、零落,化為遍地粉紅殘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