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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Part9 前來忏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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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月宗近初次與審神者相遇,是在大約二十年前,某個晴朗的新月之夜。

這振三日月宗近,是由時之政府顯現,直屬執行部的刀劍男士,獨立于其他分靈的特殊個體,即便化為人形,也依然保持了作為兵器的思維方式,一切行動隻為斬殺敵人,守護曆史。

某天,三日月宗近奉命肅清隐匿于人類社會的時空溯行軍,附近有人類的集市,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張開了隐蔽氣息的結界,戰鬥結束後,一如既往地聯絡後勤部處理現場時,他突然覺察到來自身後,憑空出現的一股異常強大的靈力。

三日月宗近回頭,一個年幼的人類女孩正茫然地盯着自己。

那女孩大概四五歲,蘋果般圓圓的臉蛋上嵌着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灰頭土臉的模樣亦惹人憐愛,三日月宗近略有些詫異,那股強大的靈力來源正是這個

孩子,她不費吹灰之力——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情況下穿越了三日月的結界,悄聲無息地闖了進來。

他隻一眼便知曉,她并非政府在冊的審神者家族的後裔,隻是個随處可見的普通女孩,強大的靈力亦是天賦所賜,女孩看到草地上四濺的鮮血,以及遍地零碎的溯行軍屍塊,并沒有露出太多恐懼的神色,似乎也沒有把手持長刀的三日月宗近當作殺人犯,或許是對現狀感到困惑,她用稚嫩的聲音,怯生生地問道:

“大哥哥……你是明星嗎?在拍電影……?”

“哈哈,是啊……是在拍電影呢。”

三日月宗近收刀回鞘,擦掉手上的血,露出他慣用的、足以令任何人放松警惕的溫柔笑容,緩步走近女孩,他斷定她具有非凡的審神者之才,懷璧者無罪,但懷璧其罪,如果放任這個孩子在人類社會中成長,恐怕還未等她長大成人,便會因為其強大的靈力遭到心懷不軌之徒的觊觎,既然于此地相遇,那麼也許冥冥中自有緣分,在那樣的慘劇發生之前,三日月宗近決定為她申請時之政府的庇護。

“别怕,我帶你離開這裡——”

當三日月宗近的指尖觸碰到那孩子的瞬間,無數記憶畫面争先恐後地湧入大腦,在眼前走馬燈般播放,巨大的靈力沖擊超過了這副軀體的負荷上限,不知是骨骼斷裂還是内髒破裂,他跪倒在地上咳出了幾口血,劇烈的疼痛沒有讓他意識模糊反而清醒得可怕,通過與那女孩的接觸,他接收到了未來,或者是來自平行世界的訊息。

在這些訊息展現給他的未來中,三日月宗近以國安機構職員的身份,代表時之政府向女孩的父母編織了一段邏輯嚴密、無懈可擊的謊言,以收容保護的名義将她帶離父母身邊,保證會讓她接受完整的教育,并定期省親,從此,那女孩正式成為了政府在冊的審神者。

“待她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審神者,您的任務就完成了。”

時之政府的職員對三日月宗近如此說道,雖然态度恭敬,但實際是在警告三日月,不要對培養的目标産生感情,而他作為無主的政府刀,本就是所有“三日月宗近”的分靈中最為冷酷的個體,除了最基本的善意以外,三日月宗近隻将和審神者的關系當做培養的一個環節,像是扮家家酒,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樣,扮演一個疼愛小輩的“爺爺”,一個無限包容的“父親”,一個諄諄善誘的“老師”。

審神者憑借自己的意願,選擇了加州清光作為初期刀,在三日月宗近的幫助下鍛出了第一振刀劍五虎退,與三日月不同,加州清光和五虎退對審神者的感情是真摯而純粹的,自然而然地扮演起兄長和玩伴的角色,這個如同玩偶箱庭般,建立在政府的觀察和監視上的虛僞“家族”,逐漸步入正軌。

起初,年幼的審神者隻當這是一場新奇的遊戲,對本丸裡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還未意識到自己肩上沉重的責任,待到新鮮感過去,不知道第幾次詢問三日月宗近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得到的隻有模棱兩可的回答時,審神者終于隐約意識到,她也許再也無法回到父母和親人身邊了。

除了遠離親人,審神者的人生軌迹也與正常人漸行漸遠,盡管時之政府允許她接受普通人的教育,但在校内卻被列為特殊關照對象,受到政府方面嚴密的保護和監管,甚至刻意将她與其他學生隔離,她在學校裡的身份是名門望族的大小姐,監查部的一文字則宗每日親自接送她上下學,除了上課時間便沒有與同學和老師接觸的機會。

對于青春期的少女而言,同齡朋友也是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她努力與班上的同學搞好關系,試圖融入這個早已将她排除在外的集體,她克服自己内向的性格,笨拙地向他們伸出橄榄枝,卻時常遭到敷衍和冷遇,很長一段時間,三日月宗近都能夠覺察到審神者的郁郁寡歡,但她又是個極度懂事的孩子,随着年齡的增長漸漸理解自己作為審神者的職責,即便感到孤獨彷徨,那些無用的負面情緒也不會輕易在本丸的刀劍男士面前表現出來。

在三日月宗近的指導下,審神者已經能夠十分熟練地使用自身的靈力,顯現刀劍,制造結界,祓除怪異,淨化時空溯行軍遺留的黑暗力量,本丸逐漸興盛,原本作為監查官對審神者進行考察和監督的一文字則宗和山姥切長義,也在考核結束後來到本丸為她效力,見到兩位監查部的前同事,三日月宗近認為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或許該找個機會與審神者告别,重新回歸時之政府,若她仍然對“三日月宗近”懷有雛鳥情結般的依戀,他會申請将一振新的“三日月宗近”送至本丸,由她親手賦予其靈魂,那才是全心全意地愛着她,隻屬于她一人的“三日月宗近”。

但他的想法并未能付諸實踐,在他決定離開本丸之前,整個世界突然發生了不可逆轉的異變。

這場可怕的異變來源于賽博空間,雖然時之政府早就以遊戲的形式集結審神者建立了大量的虛拟本丸,肅清入侵賽博空間的時空溯行軍,但卻因為将重心放在現世,而忽視了賽博空間中愈發嚴重的暗堕現象,甚至清理不及時,導緻大量惡性數據堆積,由第一件虛拟本丸審神者被詛咒緻死的懸案引發的蝴蝶效應,最終導緻賽博空間全線失守,同時為現世帶來了極度惡劣的影響,時空溯行軍的力量前所未有地增強,曆史修正主義者勢力日益猖獗,原本穩定運營本丸,過着還算平靜日子的審神者也萬般無奈地在政府的指示下,将刀劍男士們相繼送往前線,後來連她自己都不得不離開安全的戰線後方,奔波于污染區淨化暗堕力量,燃燒靈力維持結界,保護安全區的普通人。

審神者作為同僚中的佼佼者,又對時之政府陣營絕對忠誠,心智堅定不受蠱惑,自然成為曆史修正主義者的眼中釘,甚至不惜集結兵力對她進行了多次暗殺,這使本就過着颠沛流離生活的她每日都生活在驚懼之中,在一次幾乎将她逼入絕境的暗殺事件中,與她相伴多年,不隻是主人更是将她當做心愛的女人去憐愛,無異于心靈支柱的近侍為保護她而折斷了。

這件事幾乎摧毀了審神者的意志,她堅強的僞裝崩潰了,暴露出脆弱敏感的内心,壓抑多年的負面情緒有如雪崩淹沒了她,她第一次同前來勸慰她的三日月宗近吵架,對于她的埋怨和指責,三日月隻是默不作聲,她哭喊,我是最無能的審神者,保護不了任何人,為什麼死掉的是他不是我?為什麼您從來都不會對我流露真實的感情,永遠都是那副溫柔疏離的模樣?哪怕叱責我也好蔑視我也罷,我隻求您能好好看着我,看到現在這個最真實的我。

等到她平靜下來,又跪在地上哭着向三日月道歉,在她眼裡,刀劍男士不是消耗品也不是兵器,和她一樣是活生生的人,是她最重要的家人,她懷抱近侍的斷刃,在落英紛飛的庭院裡呆坐了一整夜,翌日清晨,出征歸來的第一部隊尋遍整座本丸才找到她,卻發現她竟一夜白頭,憔悴虛弱宛如風燭殘年的老人。

隊長一文字則宗不由分說,将審神者送到了時之政府下屬的醫院,醫生診斷她憂慮過度,積勞成疾,身體各處器官都有衰竭的迹象,告誡她不要再過度使用靈力,否則就是在透支生命,隻會加速死亡,她隻是苦笑着口頭答應會注意身體,回到本丸後,她來到三日月宗近的房間,對他說。

宗近先生,如果審神者主動卸任,政府會如何處理手下的刀劍男士?

練度高的刀劍,将根據本人的意願,或歸于政府麾下,或以外援的身份入駐其他本丸,練度低的……将會被刀解。

如果審神者殉職呢。

她的語氣十分平靜,三日月宗近卻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政府會……會念在審神者生前為戰線作出的貢獻,替其完成遺願并保留本丸,派遣繼任者管理。

我知道了,宗近先生。

審神者說。

我會戰鬥到最後一刻。

審神者去世時,距離她三十歲生日僅有一個月,而立之年,花信之期,正是象征着一名女性步入成熟,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

在審神者的葬禮上,看到她黑白的遺照,三日月宗近眼中卻是初見時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如果他沒有将她帶離父母身邊,她會以按照一個普通女孩的人生軌迹,在親人的關懷和朋友的簇擁下無憂無慮地成長,考上理想的大學,找到穩定的工作,與她愛也愛她的男子組建家庭,他幻想中的她獲得了幸福,而現實中的她一生未能都體驗愛情,沒有朋友,就連親情亦是虛假。

那個會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叫他“爺爺”,因為得到他的誇獎歡欣雀躍,因為看到他的笑容臉頰绯紅,天真無邪如春桃般明媚燦爛的小姑娘,如今将與她熾熱深沉卻從未被珍惜過的愛,與無盡的遺憾和孤獨痛苦一同,化為黃土一抔。

淚水順着臉頰的輪廓滑落,作為政府刀而顯現的這振三日月宗近,隻繼承了本體溫厚和藹的外在性格,本質卻是冷酷無情,隻為完成任務,守護曆史而行動的暴力機器,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原來在與那孩子的朝夕相處中,自己也逐漸産生了人類的情感,即便這二十多年的歲月,對于刀劍而言不過彈指一瞬,那孩子短暫的生命亦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

若是回到那時,他還會作出同樣的選擇嗎?

答案是否定的。

多年來與時空溯行軍持續戰鬥着的自己,原來也會産生,無異于曆史修正主義者的想法啊。

“大哥哥……大哥哥?”

女孩焦急的聲音将三日月宗近的意識重新拉回現實。

“你怎麼了?突然流了好多血,是生病了嗎?媽媽說生病要叫救護車……手機!你有手機嗎?”

小女孩急得快哭出來了,她費力地踮起腳,想要擦掉他臉上的血,跪在地上的三日月怔怔地凝視着她,此時年幼的她與彼時未來的她,兩個身影漸漸重合,無論變成什麼樣子,經曆過什麼樣的人生,她也依然是最初的她,天真爛漫,愛意深沉,不曾改變。

即便知曉他陪伴在她身邊的目的,她依然執拗地愛着他。

像是作為孩子,深愛着不曾對她有過期待的冷血父親;像是作為女人,單戀着甚至連一絲憐憫都不願施舍給她的無情男子;又像是作為信徒,虔誠地崇拜着高高在上,卻對她的苦難視而不見的冷酷神明。

但那份熱烈的愛,最終還是傳達到了她的神明大人心中。

賦予物品以人之愛,故而化為人形,擁有了人的感情。

如果……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命運給予我的機會,這一次我隻會為你去祈禱,去戰鬥。

唯願你能獲得幸福。

他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大手覆上她的小手。

“沒關系……忘了嗎?我是在拍電影,這些都是道具。”

“真的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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