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順着這雙和記憶中相比有些幹枯的手,緩緩地轉過頭,帶着些許自嘲地笑道:“我還以為那隻是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夢。”
在模糊的記憶中,那個高大健碩的身影到如今卻帶着令人不安的虛弱,而祂的語調一如既往的溫和:“我也希望是這樣。”
滾燙的溫度透過那隻手傳遞過來,讓人驚訝——那是一副早該死去的骨架,一雙已經被火焰烤炙得水分盡失的手,幹枯皺縮的焦黑皮膚粘在骨架上,而祂被火焰引燃的溫度正透過那隻手傳遞給他。
蒼白色的火焰順着那隻手貼在了他的衣物上,靜靜地燃燒着,帶着壓抑的意味。火焰輕輕掠過皮膚産生的灼痛讓艾德渾身緊繃,警惕地看着這位或許稱得上老朋友的人……至少這位他見過一面,艾德對自己時不時産生的冷幽默有些煩惱,但這應該也稱得上是大腦對生命的一種保護。
“如果你想回去,記得前往這顆星球的地心能源處……不要失去意識,他們在看着你。”祂搭在艾德肩上的手忽然發力,将他往反方向扭過去。
那道聲音很細微,在火焰滋滋的燃燒聲中微不可聞:“别遲疑,艾德……我不想看到你成為我可能舍棄的選擇的一部分。”
那個深深刻印在祂記憶之中的影子漸漸遠去,祂松了口氣,但還遠遠不夠。祂能看見幾道細長的黑線漸漸纏繞在艾德的腳踝,緩慢地向上纏繞,或許纏繞到艾德脖頸處的時間……
隻有七天。
祂分出了一道細小的蒼白火苗,讓它透過剛剛艾德被灼燒産生的傷口滲入皮膚。在晉升的途中有太多的變數,但力量會扭轉一切所謂微弱的變數,祂會赢得一切。
亞空間深處,在蒼白恒星之下,一個枯瘦的人影坐在由灰黑色斷刃鑄就的王座之上,無畏地看着愈發死寂的,妄想吞食一切的空洞——那已經不能稱之為生物,甚至連靈能都已在其中徹底湮滅,一個怪物,一個被人類親手創造出的怪物的目光緩緩降臨到了祂的身上。它看到了,但卻沒有行動,如同一位垂死的老人一般,緩慢地、蹒跚着前進在亞空間深處。
白晝之主背對着它,在祂勉強能稱之為人的化身之上,布滿了形如刀刻斧鑿的,即将結痂的創口,随着祂的呼吸,鮮血沿着傷痕緩緩往下滴落。或許那也壓根不能稱之為鮮血,而是某種流動着的,像是被高溫融化的金屬,落在王座之下,發出像是沸騰或是蒸發的聲音。棱柱裝機械近乎和祂的脊椎融為一體,甚至在緩慢地融化,變成液體和着祂的“鮮血”滴下。
象征【物質】的機械令祂能勉強地維系現實時空的存在,但顯然愈發地無濟于事,亞空間中祂的其他同類已經開始催促起來了。骸骨大公将【死亡】賦予到了機械骨骼之上,靈能順着棱柱裝機械體和軀殼鍊接出的血肉急速地侵入。
在缺少火焰覆蓋的左臂處,祂冷漠地看着左臂的血肉忽然膨脹到一個幾乎快要炸裂的地步,又在一瞬間被侵蝕到隻剩下一層薄薄的皮膚貼在其上。腐爛血肉的特殊氣味在提醒着祂,那些同類來了,那個早已死去的軀殼也來了。
……或許還有一個打算攪局的弄臣,祂看着左臂之上纏繞的黑色絲線冷笑:
“我想你們把阿蘭德·艾略特給你們的教訓忘得一幹二淨了。”
祂伸出被人性之火燒得枯瘦的手,往虛空握去。
無聲的火焰猛地爆裂,往觊觎者的方位蔓延,那是極緩慢的,像極了那位的移動方式——蠕動着,蹒跚着吞食一切試圖阻攔的靈能。祂俯下身去,緩緩拔出了别在腰間的劍。
劍身光滑鋒利,成豎直狀,在底端由斜行的對稱斷面,帶着鍛造産生的旋焊紋,其上覆蓋着一層很薄的原子量級的金屬膜,勉強罩住了由中子星星核構成的劍柄。按照常理,這種材質本不該在這樣的條件下存在,引力,溫度……所有的條件都不滿足,但亞空間總是喜歡産生奇迹,産生變量——這裡是奇迹誕生的地方,理想斷絕之處。劍柄由一段枯白的小腿骨打造,取自之前這個王座的主人。在阿蘭德死亡之後,祂的遺體尚未被人性之火焚燒殆盡之前保存下來的唯一一部分。
“隻有弱者才會寄希望于所謂的‘變數’。”祂反握劍柄,向着黑線延伸的方位擲去。
一道白光閃過,其後拖着長長的白色尾焰,将黑色絲線織成的圓形護盾撕裂。絲線在接觸刀刃的一瞬間繃緊,由緻密金屬制成的劍刃頃刻四分五裂,隻剩下火焰還附着在絲線之上。圓形護盾破損處急速地蔓延出絲線,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就被不全。護盾之後的人發出沙啞的笑聲:
“親愛的奧因沃夫·雪耶維奇先生,您的命運已被看破,您可改變不了命運已經定下的車轍。”
穿着紫色西裝,帶着銀色笑臉面具的弄臣摘下禮帽,滑稽地行了個禮。
年輕的超脫者對這一擊效果平平并不感到驚訝,祂張開手,将嵌入到黑色絲線當中的指骨抽了出來。一邊還不忘補充道:
“如果你真的能看清命運,為什麼暗王還是和阿蘭德同歸于盡了?”
弄臣收回了帶着暗紫色皮質手套的左手,銀質面具上的笑容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扭曲,擠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組成圓形盾牌的黑色絲線沿着那隻剛剛收回去的手彙入體内,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祂的聲音也如同此刻的表情一樣,似笑非笑,輕佻地回答道:
“因為我沒考慮過人性——多麼可悲啊,居然一個追逐力量的人,噢,或許還有一個追求真實的莽夫,他們選擇了自我背叛——我得坦言,這樣滑稽的結局可不多見——或許您也是其中一員呢?”
弄臣拍了拍蔓延到身上的火焰,把它彈回到祂的腳下,還不忘補上一句:
“未來的白晝之主,您差一點就讓我用了一張【王牌】——可惜,也就隻差了一點,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銳的笑聲打破了四周死一般的靜,弄臣張開雙臂,昂着頭,裝模做樣地辦成一個被人折了脖子的蠢樣,急促地哼唱着一首古老的童謠:
“您會成為又一位耶稣。
弄臣如此說。
高尚是您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