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院子這邊還在商量着新菜色賣多少錢合适,縣衙這邊,柳縣令斟酌了許久,終于寫好了一封奏報。
這是每季度向上官呈報下轄縣、鎮、村的民生政績。
這些考核其實本該州府下派官員來完成,但是大梁的官府結構有些不一樣。
需要下屬的官員自行呈報,然後上官再随機抽取部分奏報進行走訪和調研,主打一個出其不意。
碰到勤快又嚴格的上官,他們會挨個去走訪,并且做好詳盡的記錄,直接計入該縣父母官的升遷考核中。
遇到不那麼嚴格的,可能幾年都不會派人下來看一看。
這裡面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間,很多官員因為過于耿直,得罪了上官,即便是工作做得再好,上面記一筆不合格,你也是升遷無望。
有的根本不幹活,整日研究專營,賄賂官員,哪怕管轄的縣裡民生凋敝,流民無數,也會被重用。
這是大梁官場的弊病,由來已久。
柳縣令不是很了解這位州府大老爺的脾氣秉性,自從他被貶谪下來小河縣之後,很多消息就到不了他跟前。
之前的人脈,也紛紛和他切斷了聯系。
人走茶涼,官場更是如此。
一個人的身份地位,不取決于他的出身和能力,而是看他和什麼人吃飯,和哪些人經常能見面,又和哪些人能一起談笑風生,這就是人際關系。
離開了京城那個名利場,他隻是一個小小縣城的縣令。
“罷了,聽天由命吧”
“趙勇,你派人把這份奏疏快馬加鞭送到州府”
趙勇進來,接過奏疏裝在包裡,出去安排人去了。
這時候,内府管家來報。
“老爺,夫人說叫您過去一趟”
柳縣令眉頭一皺,不耐煩的揮手:“快滾,沒見老爺我正忙着嗎”
管家噤若寒蟬,但是因為夫人的命令,還是不敢走。
一想到内院的情形,管家都快哭了。
“老爺,是大小姐的事兒,您快去吧”
一聽是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女兒,柳縣令隻覺得一股怒氣上湧。
為什麼這些人不能好好的在内院安分守己,他一個人在這個偏僻的小縣城裡,舉目無親就算了,現在還前途未仆,為了早點做出政績,恨不得直接睡在縣衙。
他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
不就是為了讓他們好過一點嗎?
一個個都不省心。
歎息一聲,柳縣令還是跟着管家回了後院。
整個縣衙就是一座三進的院子,公堂和書房都在前院,中間是一些官員的辦公場所和休息室,内院住的是縣令的家眷們。
柳家人口不多,堪堪才住了一半的屋子。
主屋自然是柳縣令夫妻倆的卧室,另外兩間正房,一間給柳依依,一間給她弟弟,剩下的丫鬟婆子們都統一住在後罩房裡。
周夫人現在正在後院的某間後罩房裡發脾氣。
“該死的老東西,竟然偷到夫人都上了,你好大的膽子”
柳依依的奶娘雲氏被打的奄奄一息,正趴在地上哀嚎。
旁邊站着手足無措的柳依依和小臉蒼白的翠環。
主仆兩個在這個内院舉步維艱,小心翼翼的在周氏手底下讨生活,唯一關心她的奶娘偶爾會帶一些東西進來看她。
沒想到,周氏連她都不放過。
周氏身邊的老婆子是她的陪嫁,仗着周氏,在柳家後院作威作福慣了。
這會兒正拿着一個首飾盒子,大聲質問地上的人。
“說,夫人的镯子是不是你偷的?”
雲氏自然不肯認。
周氏坐在上首,慢騰騰喝了一盞茶,一看雲氏死活不認賬,眉眼逐漸冷了下來。
偏生這時候雲氏還不知死活的亂嚷嚷:“我家夫人什麼好東西沒有,用得着你的嫁妝?”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在柳府,誰人都知道,有一個名字是禁忌,誰提誰死。
柳依依的親娘,一直是周氏的眼中釘肉中刺,她一個官家小姐,進門給人當續弦也就罷了,還要和一個死人互道姐妹,而且每逢祭祀,她還得排在這個死人後面。
這如何能不憋屈。
“好啊,你眼裡竟然沒有主子,看來是心野了”
“也好,咱們柳府廟小,容不下你”
周氏把手裡的茶盞重重往桌上一磕,直接叫人去喊人牙子,要把雲氏發賣。
雲氏慌了,她也是看不慣周氏對柳依依的苛待,平日裡就跋扈了一些,真的沒想離開柳府啊!
“小姐,你說句話啊”
“夫人,我是前夫人的娘家人,你無權發賣我”
又把這個死人搬出來,這個家裡還真是沒有王法了。
“也好,派人去請老爺”
“我發賣不得,老爺總行了吧?”
一想到柳老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雲氏徹底慌了。
柳縣令最煩内院的事情,平時根本不管事,這要是讓他知道了,自己恐怕沒有什麼好下場。
被趕出去的下人,主家不給賣身契,也無法出去做工,出去就是個死。
雲氏死死抱住柳依依的大腿。
“大小姐,您在老爺面前求求情吧”
“那镯子真不是我偷的,我……我也不知道誰放在我枕頭下面的”
她早上起床,整理床鋪的時候,在枕頭下面發現了一個金镯子。
處于自保的本能,她想把這個镯子上交,但是一看這個份量和做工,她又心存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