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竣攻下了常山,把常山的州府衙門當成了自己的中軍大帳。
謝朝雲到達常山的時候已經過了亥時,月亮升得老高,冷沁沁的月光灑在地上,就像給大地鋪上一層慘白的輕紗。
慕容竣在廳堂裡與幾名部将對着地圖争論不休,傳令兵領着一名小校走進來,擠到慕容竣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慕容竣臉上原本就不愉快的神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他扭了扭手裡的一根皮鞭,有些不耐煩地問那傳令兵:“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這麼晚才通傳?”
看慕容竣的臉色,傳令兵有些緊張,擔心自己說不好,便拍了拍身後那名小校。
小校是從營裡過來的,是這件事情的經手人,隻見他口齒清晰地回答慕容竣:“人倒是下午發現的,東騎營二小隊的兵曹去請東騎營校尉的示下說看上去像竣王的印,要東騎營校尉掌眼,隻那校尉不識字,胡亂應付了一下就把人帶去了俘虜營。好在咱俘虜營的都尉識字,見得是竣王的印,才安排小的把人直接送過來,這不就給耽誤了……”
慕容竣沉默。
“所以本王三令五申要軍中将士們每天識字兩個,不然今後連令旗都看不懂,他們都照做了嗎?”慕容竣憤怒,終是忍不住開口罵人。
“……”小校沉默。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也不歸他管。
這個問題歸在場的另一名副将管,聽見慕容竣的怒斥,這名原本閑來無事的副将瞬間一個激靈,從人群的角落縮進了更深的角落……
但是沒用,他依舊被人給推了出來。
“呼延銳你說,每個營每天集中學習兩個字,這任務從下發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年了,都落實了嗎?”慕容竣問。
這名叫呼延銳的副将倒也硬氣,振聲回應慕容竣的提問,說都落實了,每個營安排了識字先生,根據王爺您編寫的識字手冊,每天晨訓之前就學字,不僅要會認,還得會寫。
“那麼現在出現了漏網之魚,怎麼辦?”
呼延銳思考了一瞬,回答慕容竣道,按軍規,凡未完成軍令的職官,免職降為兵曹。
慕容竣颔首,拿手指了指身旁的小校,“回頭你們兩個對接一下,找到這名東騎營的校尉,辦好這件事!”
言罷,慕容竣大手一揮,“下去吧!”
呼延銳急忙應承,拉起那名小校逃也似地飛出了大廳。
呼延銳慶幸——感恩慕容竣沒有擴大化,要是把那笨蛋校尉不識字的罪怪到他呼延銳頭上,自己的副将位置也要保不住了……
傳令兵沒收到慕容竣的回複還不能走,隻能一臉局促地站在原地,不敢走也不敢問。
慕容竣回頭,看見那傳令兵沒走,想起自己還有事情沒處理完。他示意傳令兵稍等,扭轉身去回到那地圖前思索良久。
他指着地圖上的一處問顔斌,“我記得,這裡是衛國公範公度的駐地?”
“是的,沒錯,河西一帶一直不太平,範公度去鎮守江州府好長時間了。”
慕容竣颔首,再度思忖良久,他才對那傳令兵說了一句:“把人帶上來吧,我見。”
……
時隔一年,謝朝雲再一次見到了慕容竣。
偌大的議事堂裡隻有慕容竣一個人,坐在昏黃的燭影裡,他的背後挂着一張巨大的中原地圖。
謝朝雲穿過重重黑暗,來到慕容竣的面前。
“姐夫。”謝朝雲脫口而出的是這個稱呼,她對慕容竣道福。畢竟是來求情的,作為親屬之間的求情自然是按照親屬之間的關系來進行。李焞不也說了嗎?這是謝家的家務事。
話音未落,慕容竣那本就不熱情的臉肉眼可見地垮了下去,他似乎被謝朝雲的這個稱呼給激怒了。
“滾出去!”慕容竣的聲音低沉且有力,“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再被本王的人捉住,先就要砍了你的頭!什麼印都不好使!”
謝朝雲一愣,倒也不怯場,又大大方方給慕容竣行了一個抱拳禮:“三爺。”
“……”慕容竣微微一滞,旋即哈哈大笑起來。他站起身,負手走到謝朝雲的身前,從頭到腳仔細端詳了良久。
“二月瘦了不少,莫不是家中人對你太過嚴苛?”
……
慕容竣不喜歡談家事,謝朝雲瞧出來了,想從翁婿感情角度勸慕容竣回頭是岸,壓根不可能。
對慕容竣的心态,謝朝雲完全理解。畢竟他們慕容家若能顧及到一點點姻親的關系,就幹不出這樣的事了。所以慕容竣才會這麼抗拒被提及這一層關系。
謝朝雲是以“敵軍”說客的身份坐在這常山州府衙門的議事堂裡與慕容竣談判的。
這也是慕容竣最能接受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