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
夢中的蘆葦俯下身,輕輕在我耳邊呼喊着某種未知的語言。
然後我睜開眼,看到窗外隐約的天光大亮。
*
門縫中露出一道熟悉的綠色,我歎了口氣,抹把臉從床上坐了起來。“勞埃德,我先去洗臉刷牙。”
門口的衣角動了動。
“等我說你可以進來時再進來。”我說這句話時的口氣聽起來像某種近似于威脅的商量。“聽到沒有?”
他的回答低低地從走廊傳進了虛掩着門的卧室。“好的。”
我端起放在書桌上的玻璃水杯,仰頭喝了口水潤潤嗓子。“進來吧。”
他在我身後走進來。我伸手打開窗戶,明媚的陽光立刻罩住了一大塊地面,包括勞埃德在拖鞋内不自覺蜷縮的腳趾。
“這有把椅子。”我轉身朝他笑了笑,“還是說你打算一直站着說話?”
“沒事,我就站着吧。”勞埃德臉紅了。老天,她的眼睛在陽光下簡直和寶石沒什麼兩樣。還有她身上——好長的睡裙啊!看起來像一根直立細長的蛋卷。
“好。”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随即坐到了床側。
“嗯嗯嗯。”勞埃德莫名其妙地跟着點頭。
“你早上不用訓練嗎?”我突然想起四忍們為他設置的訓練計劃,打量着正站在自己面前、臉上頗有些害羞和緊張的勞埃德,“還是說,今天你找我——”
“不是的!”勞埃德在原地扭了扭,嘴裡艱難地蹦出幾個字。“我,我以為你準備走了。”所以早訓一結束就跑來了。即使知道對方可能還沒起床……
“走?”我摸不着頭腦,“我能走去哪?”
“我也不知道。反正——或許——呃,”他抓了抓頭發,其中一根明亮細軟的發絲飄到枕頭邊,被我嫌棄地拈起來丢進了垃圾桶。“總之——離開命運賞賜号?”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在勞埃德說完整句話前,我就猜到了這個。
我眨了眨眼,“不是的,我隻是在收拾行李而已。”
為了增加可信度,我又語氣堅定地補充了一句:“我不走。”
然而他倒吸一口涼氣,看起來更加沮喪,“‘收拾行李’! ——你還說你不走?”委屈得就像一隻眼睜睜看着主人出門早八的小狗。
“是的,我不會走。”我又歎了口氣,“我隻是在收拾東西,好讓房間看起來更整潔一些而已。”
但勞埃德還在耿耿于懷我剛剛說出的“收拾行李”,好像那不是脫口而出的措辭不當,而是潛意識裡給出的攤牌。
“勞埃德,”我拍了拍自己身邊松軟的被子,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
勞埃德乖乖坐到了離我兩拳之外的地方。
年輕的獅子,純潔的孩童,反派的兒子,命定的綠色忍者。
我平靜地看着他年輕、善良,而勇敢的眼睛,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下面對着他。
然後毫無預兆地,開始心痛。
而過于年輕的勞埃德加滿都已經紅了耳朵。他結結巴巴地想要開口。雖然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能問的,但總覺得這時應該說點什麼:“别下船。”
我微笑起來,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大腦反應得更快,莫名的快樂和酸楚已經在舌尖鋪開,直達神經,直逼心房。“什麼?”
“什麼?哦呃——我、我是說……!”勞埃德這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脫口而出了個啥,後知後覺地開始害羞,“我………算了。”他破罐破摔地擡手捂臉,“我知道你不會下船了,以及你剛剛什麼也沒聽到!”
“OK,我剛剛什麼也沒聽到,”我調整好表情配合道,慶幸他現在不敢正視我,“不過,現在輪到我問你了。”
“……你問吧。”
“其實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問題。”我輕笑一聲,看勞埃德從指縫間小心翼翼地看出來,索性伸手拿開他莫名僵硬的手指,“如果我真的要走,你準備就這麼挽留我嗎?”
勞埃德的眼睫毛顫了顫,“不是、我……”
“算了。沒什麼。”我自知失言,垂下頭後補救般說道。“我不會走的,我隻是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