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那張傳單。”周先生從書房裡拿出一本大冊子,第一頁就是當年他從地上撿起來的傳單,李先生身上掉下來的。
柏閱冬捧着那本冊子,萬分驚訝:“師父還留着?”
“那時候形勢很緊張,我哪裡敢叫人知道我手裡的東西?一回家就鎖起來了,後來……後來出國收拾東西便一起帶上了。”
周先生很珍惜那些古老的物件,保存得非常好。柏閱冬不敢用力摸,碰一碰就放開了手,看着這張傳單,就仿佛看見了師父當年小大人的模樣
。
“師父,那位李先生呢?”
“他啊……”周先生歎息似的,目光也随之飄遠了。
“懋恭!懋恭!”周懋恭剛走出家門,就看見紀鴻雲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你這些天去哪裡了?出大事了!”
周懋恭在家養傷好多天,這天早上才終于得以出門去上學,聽他這麼一喊,心中“咯噔”一跳:“出什麼事了?”
“李先生被抓走了!”
周懋恭臉色登時一變,拔腿就跑,紀鴻雲上氣不接下氣,隻好又跟着跑。
跑出巷子,兩輛警車開過去,紀鴻雲馬上拽住了同學,小聲說:“就是他們。”
“為什麼會把李先生抓走?”
“我不知道,我早上去學校,校門口都被攔住了,大家都堵在那裡,誰也進不去。過了一會就看見兩個人扭着李先生出來,校長和鐘先生他們一直追,又被打了。李先生一直叫我們不要沖動。”
周懋恭隐隐覺得李先生被抓和那張傳單有關系,拉着紀鴻雲繼續往學校跑。進了學校,他們便立刻感覺到那股奇怪而壓抑的氣氛。沒有人在外面玩,教室裡也沒有聲音傳出來,就連看門的大爺也哭喪着一張臉,仿佛明日就要被砍頭了。周懋恭連教室也不進,直奔先生們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開着,映入周懋恭眼簾的是一片狼藉,桌子椅子東倒西歪,先生們的書本和學生們的作業散落一地,幾位先生正蹲在地上撿文具。周懋恭走進去,問:“鐘先生,出什麼事了?”
鐘先生臉黑得像塊炭,立刻站起來把他往外趕:“誰許你來這裡?回教室去!不該問的别問!”
周懋恭還想說什麼,可一路被鐘先生攆着,加上屁股才剛好,不想又挨打,于是便喪氣地回了教室。
出了這樣的事,大家心情都很沉重,辦公室裡,先生們也不由得小聲議論,猜測李先生到底犯了什麼事。
“聽說是跟前段時間學生遊行有關。”
“李先生支持學生遊行了?”
“不止,還給他們印傳單,在報紙上發文章呢!”
“那可真太大膽了!”
“如果是真的,我覺得李先生做得好!”
“誰不知道好?可是現在呢?還不知道進去了是死是活呢!”
國文課換了一個女先生來上,學生們都聽不進課,總是問李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女先生也不知道,惆怅得課也上不下去,隻好和他們一塊背詩玩。
過了幾日,周懋恭剛到學校,紀鴻雲又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哭着說:“懋恭嗚嗚嗚……”
“你怎麼了?又挨打了?”
“不是,”紀鴻雲猛地搖頭,“是李先生!”
周懋恭精神為之一振:“李先生回來了?!”
“李先生他死了!”
五雷轟頂。周懋恭愣了好久,心中竟還存着一絲希望:“你别胡說啊,别老是說别人死啊死啊的。”
“我沒有胡說!我看見了!他的頭被挂在鼓樓城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