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是分組的博士研讨。古代文學一組在專業會議室裡,秦昭陽主持,周先生和嚴先生評議,第一個上去的就是劉巍思。劉巍思屁股開了花,生生熬了一夜,早上起來疼得路都走不了,還坐在會議廳裡聽了一上午的專家學者彙報,下午時别說屁股了,整個人都麻了。
從座位走到上面,一共也沒幾步路,劉巍思卻把下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他必須竭盡全力,才能不讓别人看出他身上有傷。嚴先生看見小孩咬肌隆起的側臉,不免心疼,可想想也是他自己活該。
論文從确定要彙報到今天,劉巍思不知道熟悉了多少遍,閉着眼都能說得天花亂墜。周、嚴兩位先生的評議抓大放小,提了兩個問題,劉巍思疼得腦子發懵,沒法思考,隻能點頭說會再做修改。後面的讨論環節倒是熱烈,很多外校的博士對他的論文很感興趣,一會問如何界定玄言詩人,一會問這種生命哲學是否是整個時代的印迹而非某一部分詩人所有,一會問某某詩人也有類似表達,是否考慮擴大研究範圍等等。劉巍思站在上面,回答得還算條理清晰,可冷汗卻不住從鬓邊淌下。嚴先生有些看不下去,給秦昭陽使了個眼色,秦昭陽便在劉巍思回答完之後讓後面舉手的人放下了:“時間有限,我們暫時交流到這裡,如果大家對劉博士的論文感興趣,可以在會後繼續交流。現在我們有請下一位彙報人,來自F大的……”
劉巍思如蒙大赦,拖着步子,慢慢回到了座位上。
莊遂平跟着他老師和師爺去了文獻學那邊,這裡隻有柏閱冬陪着劉巍思。劉巍思雖沒有跟他說過自己挨打的事,可柏閱冬卻看出來了,待他坐回位置上,便小聲問:“你怎麼樣?”
劉巍思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原本泛白的臉上若有若無地帶了一抹紅暈:“沒事。”
“難受的話,跟嚴老師說一聲,提前回去吧。”
劉巍思搖了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昨天晚上才把老師氣着了,今天最好乖一點。
待第四個人彙報完,衆人都坐得屁股發麻,甚至覺得屋裡有些氣悶。于是秦昭陽問了兩位先生的意思,宣布休息十五分鐘。大家紛紛起身伸懶腰,放下筆記本,陸陸續續走動起來。
其他組也休息了,正在走廊外談天說地。柏閱冬獨自出去,看見莊遂平在走廊拐角處挨訓,兩手垂在身側,腦袋也耷拉着,很沮喪的樣子。
柏閱冬笑了笑,往那邊走去上廁所,經過他們身邊時聽見紀老師怒道:“你師爺等了你一晚上!你一聲不吭就走了,有沒有一點禮數?!”
看來是昨晚的事惹怒紀老師了。
從廁所裡出來,紀慎和莊遂平已經不在那裡了。柏閱冬沒有回去,倚在走廊拐角休息,坐久了渾身僵硬,得松松筋骨。
正巧,這時靠近拐角處的古代文學二組也暫停休息,大家從裡頭一下湧了出來,柏閱冬眼尖地抓住了昨天那個人。
吳潼。
其實柏閱冬還不知道他是誰,就記得他攔住了師父,還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似乎跟師父有很深的淵源,所以就多留意了兩分。可是吳潼完全沒注意到柏閱冬,在走廊上點了根煙,跟旁邊的一個老師喋喋不休:“不是我說啊,連他兒子都受不了他從家裡跑出去。要不是他這麼暴虐,他兒子怎麼會死無全屍?他在法庭上怎麼不反駁我?他能反駁我嗎?世上的事都是有報應的。他後來去加拿大,老婆也死了,說回來我那師母人還挺好的,跟了周懋恭也是可憐,周懋恭在别人面前裝得人模狗樣的,誰知道有沒有虐待他老婆?他那樣的人,我可不信他隻虐打學生!”
那老師非常震驚的樣子,搖搖頭:“真沒想到啊,周老師看上去那麼……那麼溫和……”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大家都知道的,周懋恭學生很多,沒有一個願意跟着他,想想就知道有問題!他人品不行,做學術也就那樣……”
“我師父不是這樣的人!”柏閱冬忽然出聲,斬釘截鐵打斷了吳潼的話。
那兩人都朝他看過來,吳潼好像認出了他,冷笑一聲:“孩子,你還沒認識他呢,等你知道了,就不會在這裡信誓旦旦了!”
柏閱冬上前一步,定定地盯着吳潼:“我師父不是那樣的人!你再這樣污蔑我師父,我絕不會放過你!”
“你打算怎麼不放過我?嗯?小瞎子?”
最後那個詞瞬間激怒了柏閱冬。他上前一步,氣急敗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