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重若輕。
時間一天天過去,衆人的生活如湖水一般甯靜,甚至都要覺出些無聊了。就在冬日的一天,莊遂平朝毫無波紋的湖面擲了一顆石頭,濺起一地雞毛。
學院為了鼓勵老師學生做研究,擴大學術影響力,每個月都會統計學院師生發表的文章,并将發表的文章複印後報送給領導和重要的老師。紀慎作為即将接任院長的重要領導,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收到了莊遂平發表文章的複印件。
然後他就火冒三丈差點沒有把辦公室砸了。
莊遂平來到這間熟悉的辦公室時,竟生出了一點從前的感覺——老師生氣了,他要挨打了。
可是現在的他早已不是俎上的魚肉,紀慎再憤怒也不能奈他何。他就這麼賭氣似的推開門進去了。
紀慎見到他,氣得話都說不出來,抓起那幾張黑乎乎的複印紙就往他面前砸:“給我解釋!”
莊遂平低頭看着那幾張紙散落一地,心中升起一股報複的快意,仰起頭,不緊不慢道:“我發表了一篇文章。”
“你!”紀慎快要心梗了,“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這是周老師課程的論文,他說可以發。”
被堵了,紀慎罵不出來,瞪了他一眼,又問:“他讓你發這種不入流學校的學報?!你是學校的博士,完全可以投我們自己的學報!投過來也是我審,怎麼都會讓你發的!”
紀慎隻知道那刊物不怎麼樣,卻不知道這正是莊遂平的棋。他就是要看紀慎的反應,要看他極度憤怒之下到底會做出什麼事。
“也沒有不入流啊,正經學校,他們的學報也有一些不錯的文章。”
“莊遂平!你到底怎麼看自己?你在這裡讀了博士,将來不出差錯就要留校,甚至要接……”紀慎猛地止住了話頭,又說起那篇文章來,“你發了什麼文章,以後都會列出來的,一堆文章裡有一篇發在亂七八糟的學校學報上的,這,這簡直……不可思議!”
“我沒有您那麼在乎這些東西!這是我自己寫出來的文章,我可以決定它發表在哪裡!”
“好!你寫出來的文章!你對得起你寫的文章嗎?不往好的刊物投,投到這種地方,你是在浪費自己的文章,浪費自己的精力和生命!”
莊遂平冷笑了一聲:“其實,您這麼生氣,隻是因為您丢臉了。因為我名義上是您的學生,我發文章在這種不知名的刊物上,您的名聲也會受影響吧?”
紀慎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簡直不能理解他的邏輯:“我現在是因為丢臉而生氣嗎?什麼叫做你名義上是我的學生?你就是我的學生!就算你張口閉口沒有一聲老師,你也是我的學生!”
莊遂平瞳孔微張,似乎震驚于他竟然知道自己沒有叫過他老師。
“你在試探我嗎?想看看我會不會因為這些事生氣?想看看我是不是這麼在意自己的臉面?”紀慎擡手指着門口,手指顫抖不止,“你去問問你眼裡的那些好老師,去問問你師爺,問問嚴老師周老師,要是他們的學生這麼做,他們會怎麼樣?你去啊!”
“你以為這是臉面的問題,是,這是臉面的問題。這是你自己的臉面!将來你自己有了學生,學生問起你為什麼會發這麼一篇文章,你怎麼回答?”紀慎哼笑一聲,“你就說是為了跟你的老師鬧脾氣,為了證明你不需要他也能自己發文章。你以為這樣很厲害?莊遂平,你隻是幼稚!”
莊遂平其實投稿的時候就隐隐覺得不對了,可是這會紀慎如此疾言厲色,卻隻讓他委屈:“您還是隻會罵我而已,對嗎?”
“你不該罵嗎?我恨不得把你綁起來抽!”
“那你綁啊!”莊遂平兩行淚直直淌了下來,“反正這麼久,你都是這樣對我的。”
紀慎一怔,反被他的眼淚吓住了,一時之間沒有反應。莊遂平自覺丢人,擡頭抹掉眼淚,扭頭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