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先生呢?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嚴先生提起茶壺,往小杯子裡倒了茶,将其中一杯往紀慎那邊推了推。
紀慎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老師知道的,我跟我爸就那樣,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說話了。”
紀家三代,隻有隔輩親,父子之間的關系總是很淡漠,紀慎與他父親如此,與自己的兒子也如此。
嚴先生毫不意外,點點頭道:“我本不想多話,隻是總沒人提點你,也是不成的。”
“學生做得有什麼不妥的,老師盡管說,學生感激不盡。”
“小莊是怎麼回事?”
紀慎頓時愣了,沒想到嚴先生這麼快就切入正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端起茶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口,反問:“那孩子跟老師說什麼了?”
“紀慎,他不是會告狀的人,你該知道的。”
紀慎想想也是,莊遂平在他這裡如何挨打受委屈,卻從不曾說人是非,這一點确實難得。
“當年和我一起給你們上課的老頭子,現在死的死,散的散,我們這也隻剩不到十個人了,可是我不記得有誰是這樣當老師給你看的。”
紀慎腦子裡的筋一抽,立刻站了起來,垂着頭,不敢說話。
“師生一場,是緣分,也是責任。學生資質如何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你若隻喜歡聰明孩子來成全你的名聲,倒不如早些棄了這條路,做别的行當去。”
嚴先生語氣始終很溫和,但這話其實很重了,相當于說你不配當老師,紀慎大氣也不敢出。
“小莊确實比不上冬冬聰明,也不像巍思,跟你有幾年感情,可是他踏實認真,你說的話,他沒有不聽的,在這裡一年多,花了十二分力氣來當你的學生,你又出了幾分力來做他的老師呢?”
這些話,紀慎是頭一回聽到。
在學院裡,他好歹是系主任,年紀不小,能帶碩士博士,别的老師都不會多嘴指點他的工作,學生更不可能來給他提建議,一來二去的,就漸漸變成這樣了。
就以為,隻有莊遂平不配當他的學生,卻從沒想過是自己不配當他的老師。
“老師,學生知錯了。”
“你雖然叫我一聲老師,但說到底,與堂生巍思他們不同,我也不能真如何教訓你,隻是你今日當着我的面說知錯了,我便盼着你是真的知道了,往後,莫要再過分苛責小莊了。”
“是,老師,學生明白。”
“他在這裡與巍思住了些時日,你且等等,他們回來了,你領他回去吧。”嚴先生不由得歎聲氣,“冬冬受的是身上的傷,小莊受的是心裡的傷,身上的傷容易好,心裡的傷卻不容易好。”
“老師說的是。”
“你也不要覺得在我這裡受了幾句教訓有什麼了不得的,左右沒人知道,你聽了,知道錯就是,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紀慎哪裡敢?感覺嚴先生語氣稍有緩和,立刻賠笑道:“老師說的哪裡話?老師願意提點,學生高興還來不及。”說着指了指架在旁邊的竹鞭,“以前老師就是帶着這根教鞭去上課的。”
“是啊,都多少年了,坐吧,茶都涼了。”
紀慎這才緩緩坐下,端了茶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