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在京城盤桓幾日,總要認定你能穩妥才好回揚複命。”洪淏笑道,“師父要我舉業,我的籍貫在揚州,趕等考中舉人便入國子監讀書,到時入京定居,自然能與妹妹時時會面。我把孫莊八房都留京中,缺什麼少什麼,府裡供的慢了,教他們采辦好的送來,妹妹的冰糖炖血燕不許中斷,有什麼要緊事兒也教他們料理。”
黛玉這才開臉:“我等着哥哥。”
卻說賈化得了賈政賞識走缺候補,遂離林邸、另賃房舍安置,洪淏又買小厮四人,名林嶺、林途、林友、林瑣至跟前聽用,。
過不旬月,賈化得賈政之助,輕輕巧巧,謀了應天知府一職,正逢洪淏有意回揚,便與賈化相約,仍是結伴回程。
黛玉送别誼兄,正傷感時,紫鵑來回:“姑娘,金陵薛姨媽入京探親,現已到了外廳,老太太打發琥珀請您會客。”
錢嬷嬷曾在金陵客居,久聞薛家之名,因與黛玉說道:“薛家雖是皇商,先祖乃紫薇舍人出身,家主又是府裡二老爺的襟親,姑娘還需禮敬才是。”
黛玉點頭答應:“我記下了。”
那薛家本是書香繼世之家,隻是現今的公子薛蟠幼年喪父,寡母又憐他是個獨根孤種,未免溺愛縱容些,遂緻老大無成,他又性情奢侈,言語傲慢,雖也上過學,不過略識幾個字,終日惟有鬥雞走馬、遊山玩景而已。
雖然如此,薛家有百萬之富,現領着内帑錢糧、采辦雜料,雖是皇商,不過賴祖父舊日情分,戶部挂個虛名支領錢糧,其馀事體,自有夥計老家人等措辦。
這薛蟠的寡母王氏乃京營節度王子騰之妹,與榮國府賈政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除薛蟠外,還有一女略小兩歲,乳名寶钗,生得肌骨瑩潤、舉止娴雅,當時他父親在日極受寵愛,令其讀書識字,較之乃兄竟高十倍,自父親死後,見哥哥不能安慰母心,他便不以書字為念,隻留心針黹家計等事,好為母親分憂代勞。
現因今上崇尚詩禮,征采才能,降不世之隆恩,雖不聘選妃嫔,世宦名家之女,若有心意,皆得親名達部,以備選擇,或為皇子龍孫指婚栓配,封賜正妃側室之位,或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贊善之職。自薛蟠父親死後,各省中所有的賣買承局、總管、夥計人等,見薛蟠年輕不谙世事,便趁時拐騙起來,京都幾處生意漸亦銷耗,薛蟠素聞得都中乃第一繁華之地,正思一遊,便趁此機會,一來送妹待選,二來望親,三來親自入部銷算舊帳,再計新支。
雖然如此,薛蟠其實隻為遊覽上國風光之意,因此早已檢點下行裝細軟以及饋送親友各色土物人情等類,正擇日起身,不想偏遇着那拐子,與馮公子争買香菱,教洪淏撞見解脫,遂托族中人并幾個老家人善後,自己同着母親妹子起身長行,往京城而來。
早前失了香菱,薛蟠并非甘心之人,半路又惹幾樁是非,雖未傷筋動骨,畢竟有誤行程,等他入京時,王子騰已升了九省統制,奉旨出都,查訪邊省去了。
薛蟠心中暗喜:“我正愁進京去有舅舅管轄,不能任意揮霍,如今升出去,可知天從人願。”因又和母親商議,“咱們京中雖有幾處房舍,隻是這十來年沒人
居住,那看守的人未免偷着租賃給人住,須得先着人去打掃收拾才好。”
薛母道:“何必如此招搖!咱們這進京去,原是先拜望親友,或是在你舅舅處,或是你姨父家,他兩家的房舍極是寬敞的,咱們且住下,再慢慢兒的着人去收拾,豈不消停些?”
薛蟠道:“如今舅舅正升了外省去,家裡自然忙亂起身,咱們這會子反一窩一拖的奔了去,豈不顯得沒眼色?”
薛母道:“你舅舅雖升了去,還有你姨父家,況這幾年來你舅舅姨娘兩處,每每帶信捎書接咱們來,如今既來了,你舅舅雖不便宜,你賈家的姨娘未必不苦留我們,咱們且忙忙的收拾房子豈不使人見怪?你的
意思我早知道了,守着舅舅姨母住着,未免拘緊了,不如各自住着,好任意施為,你既如此,自去挑所宅子去住,我和你姨娘姊妹們别了這幾年,卻要住幾日,我帶了你妹子去投你姨娘家去,你道好不好?”
薛蟠見母親如此說,情知扭不過,隻得吩咐人夫,一路奔榮國府而來。
王夫人見哥哥升了邊缺,正愁少了娘家的親戚來往,略加寂寞,忽有家人報說“姨太太帶了哥兒姐兒合家進京在門外下車了”喜的忙帶人接到大廳上,将薛姨媽等人接進去了。
姊妹們一朝相見,悲喜交集,自不必說,叙了一番契闊,又引着拜見賈母,将人情土物各種酬獻了,合家俱厮見過,又治席接風。
薛蟠拜見過賈政賈琏,又引着見了賈赦賈珍等,賈政便使人進來對王夫人說:“姨太太已有了年紀,外甥
年輕,不知庶務,在外住着恐又要生事,咱們東南角上梨香院,那一所房十來間白空閑着,叫人請了姨太太和姐兒哥兒住了甚好。”
王夫人原要留住,賈母也就遣人來說:“請姨太太就在這裡住下,大家親密些。”
薛姨媽正欲同居一處,方可拘緊些兒,若另在外邊,恐縱性惹禍,遂忙應允,私與王夫人說明:“一應日費供給,一概都免,方是處常之法。”
王夫人知他家不難于此,遂亦從其自便,從此後,
薛家母女就在梨香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