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提歐咬咬牙，拉下兜帽低聲道别：“待會兒見。”

早幸點點頭，和希斯一起鑽進了帳篷。

留在門口的希爾伯和霍茲大眼瞪小眼片刻，這才注意到霍茲背後還藏着一個異瞳的少女，那個一紫一綠的瞳色讓他瞬間想起了很多張臉。

“變形者……”他臉色更難看了，“霍茲，要不給我介紹一下這位？趁她們不在也說說都發生了什麼吧？”

格魯克摸出袖中的笛子，眨眨眼：“需要伴奏嗎？或者說，讓著名詩人‘夜莺’來為你講述？”

霍茲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你别添亂了……希爾伯，冷靜，我會交代所有事的。”

*

帳篷被施加了空間魔法，内裡比外面所見寬敞不少，四周緊密地擺放着許多煉金儀器，卻都蒙上了一層灰。

早幸還沒來得及和希斯解釋，進來後更是失去了好時機，艾澤婆婆躺在最裡的床上，床邊散落了一地的藥瓶，她人已氣若遊絲。

“老師，”早幸一開口發現自己有些哽咽，努力抑制住恐懼和顫抖，“老師，你怎麼了？”

“莎莉？”艾澤婆婆睜開眼，眼神恢複了一絲清亮，“我猜到你會來見我，但沒想到這麼快……抱歉，很久沒和你聯系了，你的旅途還順利嗎？”

老師怎麼還在為她擔心啊。早幸抽着鼻子走過去，握住老師的手：“我有很多想和你說的，但老師，告訴我，您會沒事的，對吧？”

艾澤婆婆為難地笑笑，手指微動，卻使不上力。她看向早幸身後，眼睛不禁睜大：“希斯……”

“伊莉絲，你怎麼成了這樣？”希斯俯視着虛弱的故友，眼神複雜，“我能為你做什麼？”

“是我的報應，我……會重蹈克拉夫的結局。”伊莉絲的話語如同歎息，“這樣會讓你感到欣慰嗎？”

“克拉夫已經死了，你的這個弟子，我們的勇者讓他獲得了安息。”而且看到斷交的朋友變得不幸怎麼可能高興，希斯蹙起眉頭。

“是嗎……是啊，莎莉的能力是能做到，我發現這件事時就想告訴你了，可又不知道怎麼聯系你……你從不把鸢尾花插進水中，卻又還留着它……”

“别說這些了。”

“老師……”

“黑百合中，出了叛徒，”艾澤婆婆胸膛起伏，又漸漸平息，“封口咒隻有我死了才能解開，有人給我下了藥……但我不能死，我的生命……維系着那些怪物的封印，也維系着這個研究的秘密……”

艾澤婆婆幹燥的手有了更多的褶子，早幸緊緊握着，不知如何挽留面前的靈魂。

希斯抱着雙臂的手掐住一小塊肉，她知道伊莉絲擅長生命契約，她對早幸發的誓還是跟伊莉絲學的。但搞出這麼多契約，即使對大法師來說負擔也太重了，伊莉絲這些年都幹了什麼？

“我自己……服用了魔卵提取物，把這具身體變為了怪物，這樣，我就不會死，契約也不會被解除……”艾澤婆婆的聲音漸低，她才招待完王妃，實在有些精力不濟，“但用魔力維持的那部分就很難做到了，同樣在黑百合裡的懷特和奧托克，我也拜托了他們，不過還是希爾伯更适合一些……”

早幸撿起地上的瓶子，看清了上面的文字，其中一個标記正是艾澤婆婆命名的魔素。

“唉……還說要帶莉莉安去見沙拉曼呢，”艾澤婆婆的眼神變得混沌，隻是還在盡力回握早幸的手，“莎莉，最後還得拜托你件事……”

“如果是要殺掉那些怪物，老師，我會去做的……”早幸把頭埋在床上，床單上有老師和魔藥的氣味，她努力壓制自己的哭聲，“您放心吧。”

“不，莎莉你不喜歡殺戮，那麼多死亡……對你來說負荷太重了。”艾澤婆婆合上眼，掩蓋住自己的歉意。

“這都是我犯下的罪孽，我會解決的。我找到了一個破解法，隻要用别的生命吸收那些魔素就好了，這具身體會被我轉化成一株能夠沉澱污染的植物，那些怪物……隻要時間足夠，祂們會得到解脫的。”

“可老師你怎麼辦呢？”

“那株植物……不是我，”希斯的手落在伊莉絲的臉頰上，感受到熟悉的溫度，伊莉絲再次睜開眼，“到頭來，我也隻是讓别的人替我償還罪孽。原諒我，希斯，不，别原諒我……”

“我沒資格原諒你，伊莉絲，我也是罪人。”召喚無辜少女來完成殺戮的罪人，“你說吧，你要她做什麼，又要我做什麼？”

“莎莉，或許你有别的名字，但我已經習慣這樣稱呼你了……”艾澤婆婆的目光又落回早幸身上，“可王妃大概等不了那麼久……幫幫她吧，幫她殺了那個已不是法塞的人，我沒想到你已經到了這裡，她應該還在附近……”

早幸哽咽着點頭，擔心老師看不見又趕緊發聲：“好的。”

“希斯……唉，你好像完全沒變，要不在這陪我說會兒話吧，好多事，我都沒法和别人說……”

“伊莉絲，我發誓會保護……她，”希斯收回撫摸老友的手，離開了床邊，“你還有多少時間？我會抽空來看你的。”

“你留在老師身邊吧……”早幸擦着眼睛，擔心眼眶被弄得太紅隻是按住了眼角，不敢用力，“我有梅提歐和格魯克他們跟着，不用擔心我……”

希斯還想說什麼，艾澤婆婆的語氣有了些輕松的笑意，再度響起：“你竟和莎莉有淵源嗎，希斯……你雖然看着年輕，實際可不是。不要打擾下一輩的事了，守望……以及在被需要時給予支持，才是你該做的。識趣點吧，老太太。”

希斯腳步一僵，遲疑地看向早幸，年輕女孩臉上羞愧，卻是對伊莉絲話語無言的贊同。

“行吧，我就陪着你這個煩人精。”希斯坐到床邊，把匕首塞給早幸，“勇者大人，煩請幫我和絲黛拉轉告一聲，讓她最近随便在哪溜達都行，照顧好自己。您有事的話請随時來找我，反正我也隻是在伊莉絲這裡無所事事。”

早幸這次收下了匕首，揣好後道謝便走出了帳篷，蓋住身後那對解開心結的老友逐漸放松的談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