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這個名字早幸在記憶裡挖掘了許久,有了一絲印象,但和自己完全無關。
半精靈希斯,艾澤婆婆年輕時的同伴,曾和她進入魔境冒險。兩人是出生入死的至交,卻因老師把另一個同伴的遺體當作實驗品而決裂,希斯帶着遺體去尋找救贖之法,而艾澤婆婆卻由此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但這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早幸心頭畫滿了問号,看向希斯尋求解答。
“能再見到您真的很高興,而且總算能和您交流了……”希斯的話多了起來,注意到早幸的疑惑才刹住車,平複了一下情緒,“……抱歉,您什麼都不記得了對吧。那讓我從頭說起吧,許多年前我的同伴在魔境死去,遺體被伊莉絲帶走做了很多慘無人道的實驗,我把他搶了出來,想要為他尋找真正的解脫。”
“我……”早幸猶豫片刻,還是沒說出自己和老師的關系,“……請繼續說。”
“聽說帝國有處理不死者的祭祀場,我就帶着克拉夫……我的同伴到了那裡,但那兒簡直是地獄……”
“我們前不久也去了大坑。”格魯克在旁贊同地點頭,“那麼多人,就算用上光明神殿的所有神官也超度不過來嘛。”
“是的,而且深坑裡人還越來越多。”希斯歎氣,“沒人能忍受自己的好朋友在那種地獄裡掙紮。我帶着克拉夫繼續旅行,幾乎走遍了大陸的每一個角落,這一走就是四十年。直到五年前,我才找到了轉機。”
她期待地看了早幸一眼,發現早幸還是一臉茫然的尴尬後笑了笑,繼續講述:“我遇到了好幾個同樣背負不死者的人,我們結伴旅行了一陣,其中一人是索恩塔的法師,他帶着的是自己的妹妹。那人的精神那時已經失常了,每晚都在用爆炎試圖終結妹妹的生命,但第二天灰燼裡還會有新的東西出來……抱歉,說遠了。”
梅提歐解開繩子,半龍人已趴在希斯腳邊,陷入假寐。希斯活動了一下被勒出紅印的手腕,發現無事後繼續說道:“總之是那個法師提議的,問我們要不要用降靈術詢問如何殺死不死者,剛巧在場的人都會魔法,人數也達到了降靈術所需的最低要求。”
希斯回憶起那個夜晚,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無法複現。她們一行七人,各自背負着無法死去的親友,在群星墜落的山頂祈求着殺死祂們的方法。
其實那場降靈可能把不死者也算上了,祂們也渴求着死亡,才會得到至今從未有過的回應吧。希斯葡萄色的眼睛亮起光,像是被那一夜的流星擦亮:“在我們祈禱的盡頭……您出現了。”
“我……真的不記得……”早幸按住額頭,隻覺得腦海一片空白,“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您看起來長大了不少,當時您穿着很古怪的着裝,水藍色的短裙,上衣是白色的,還背着一個包……”
這是她剛來時的裝扮,早幸啞口無言,看來她真的失憶了。
“但您不記得或許是好事,”希斯自嘲地笑笑,“我不該逼您強行回憶的,那大概是太過痛苦的過往。您與我們語言不通,我們隻知道,您是回應我們的願望來到此處的。”
願望,殺死他人的願望。早幸掌心開始失溫,她好像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了。
“我們……當時不知道如何與您溝通,隻是将祂們放到了您的面前,希望您能做些什麼。你那時跪坐了許久,一邊搖着頭痛苦流淚,一邊卻溫柔地撫摸着不死者……然後為祂們送上了死亡。”
希斯的講述還在繼續。最開始的七人得到了救贖,随後她們将早幸帶下了山,一路宣講着神派來了這位使者,為無法得到安甯的亡者帶來永眠。
飽受同樣折磨的人湧來,那間供奉着神使的小屋逐漸被血腥味浸透,十個,百個,難以計數……人們痛哭流涕地親吻屋外的地面,那裡也逃不過腥臭的侵蝕,他們很快遠遠跑開,不敢再接近這間充斥着夢魇的神殿。
希斯她們作為喚來神使的人還是負責地留在了她身邊,照顧神使的衣食住行。可這位少女從不言語,比不死者更無知無覺,隻有給予解脫時才會動作。她們嘗試交流卻從未得到回應,少女日漸消瘦,隻有腳下的血泊變得更濃稠厚重。
終于有一天,那個索恩塔的法師得到了神啟,那不是用言語說明的内容,他隻是單純的“知道”了,神使已完成了她的使命,她是無名神祇的勇者,她該回去了。
“距我們召喚您後大概過了兩個月,您在一個午後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音信。我們都以為,您是回到了故鄉,但您……其實是太過反感那些事,所以離開了嗎?還是我們沒能照顧好您呢?”
希斯的聲音摻雜了歉意,早幸瞪大眼往後退,還是怎麼都想不起來:“我不是……我是在落水後突然出現在這的,然後就被梅提歐他們救了起來,你說的那些……”
魔女島主人的話語浮現在她腦海中。
若此處時間與你原世界的計算方法一樣,你為何會有兩個月的偏差呢?
希斯所說的,剛好也是兩個月。
“我們為了紀念您在深坑旁立起了‘安息少女’的雕像,好像被傳成了‘安息女士’,還有人依此建立了新的教派……說來我總算能問您了,勇者大人,請問您的名字是?”
“早幸,林早幸。”早幸下意識回答,“但我不記得了,什麼都……”
“沒事的,看到您過得這麼好,讓我感到由衷的欣慰。”希斯發出長長的歎息,笑容減淡,“若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沒有……”早幸看着手背上被自己掐出的月牙,還在愣神,“你說你來找老……艾澤法師,關于她你有什麼消息嗎?”
“我聽說伊莉絲出事了,”希斯自然地接過話題,若面前的神使真的失憶了,她不該說起這些殘酷過往的,連她身旁的兩個年輕人聽後都一臉悲痛,“好歹朋友一場……克拉夫也從您的手上得以安息,我想我該告訴她這件事。”
未知的過去抛到一邊,早幸俯身抓住希斯的手,态度甚至算得上咄咄逼人:
“艾澤法師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