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對暧昧期的年輕人們打趣和起哄。
再怎麼裝死魚在這群人越喝越高玩笑也開得越來越大的情況下,早幸和希爾伯都有些坐不住了。
艾澤婆婆還在回避奧托克法師的糾纏,早幸也不好意思因為這種事去依賴老師。
希爾伯比了個逃跑的手勢,這還是在進魔境前霍茲教她們的,騎士團常用的暗号。
早幸回了個好。
見兩人開溜起哄聲更大了,但今日是個美好的日子,他們在起哄,卻也在祝福。
年輕啊。
*
宴會廳那邊四處戒嚴,但早幸和梅提歐就像被哈梅倫的笛聲迷惑了一般,還是到了能看到晚宴燈火的庭院水池邊,側身在邊沿坐下。
希爾伯看着還在朝那張望的早幸,掏出了魔杖:“你想去現場看看嗎?”
“你要做什麼?”早幸警惕地轉過頭。
“不做什麼,宴會廳被下了封印法陣,我也過不去,”希爾伯将杖頭浸入水面,“但想看到裡面發生了什麼還是能做到的。”
蕩漾着月光的水面開始發光,很快,水池裡出現了奇異的圖像。
實況轉播……早幸目瞪口呆地看向水中。
“水鏡術,元素魔法的衍生,”希爾伯不斷切換着鏡頭,“我果然還是喜歡元素魔法,作為最基礎的法術其實它的運用才是最廣的……”
“你先等等,”早幸按住了希爾伯拿法杖的手,“這個視角怎麼回事?”
畫面裡是人類自拍時最難看的角度,不過幸好拍攝的對象是梅提歐,即使是對着下巴和鼻孔也讓人覺得……還湊合吧。
“因為隻能倒映出另一處水面,我就選了梅提歐拿着的紅酒。”
“算了……”早幸捂住了眼睛,“我們還是别看了,給梅提歐一點隐私吧……”
畫面中轉結束,希爾伯掏出手絹擦拭法杖。
鼓噪的蟲鳴裡,他想了想,還是舍棄了一切套路:“我做什麼會讓你高興呢?”
老實了一陣子的希爾伯突然又開始打直球把早幸吓了一跳,但她很快找回了自己:“……希爾伯,神殿發生的事我都和你說過了吧?我随時可能離開。”
“離别和死亡很像,”希爾伯收好了法杖,“我也不知道死亡會何時降臨,這可能會發生在你頭上,也可能将死的是我。既然死亡都不足為懼,那無法預料的離别又有什麼呢?”
“反而因為知道了生命有限,時間也有限,我才想盡可能地對你好。”
承受不起。
早幸捂着眼睛的手還沒放下,也可能永遠都放不下了:“……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我也不明白,寫完那封情書後也搞不懂,”希爾伯拉開了她的手,“但有些事或許不需要弄明白,它隻是發生了,更重要的是結果。”
退無可退。
“你希望我……如何回應呢?”
在無法回答時,最有效的防禦就是把問題抛給對方。
這有效地阻止了希爾伯腦内的程序運轉,但也隻是一瞬:“按你的心意來。”
他選擇用同樣的招數把問題退回。
月色下池底的卵石流光溢彩,池水這面不穩定的鏡子讓早幸露出的半張臉碎成無數片,每一片都上了薄紅的釉彩。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凱瑟琳說的方法不管用。
她很難想象希爾伯和别人在一起的樣子。主要是這個人就不像這一款……
“老師的這項研究結束後,我想辭去工作,”早幸找回的是似乎毫不相幹的話題,“我想去這片大陸的其他地方看看。”
這是她聽聞了那麼多故事後生出的願望,她什麼也沒變,沒有變強,還是一樣身無長物,但她有了願望。
而這個話題也不能說和此時完全無關。
她問:“你要一起來嗎?”
希爾伯呆愣了一秒,嘴上先給出了回答:“什麼時候?或許我可以申請一個包含冒險經費的項目……”
很快,他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不,你要走時叫上我,我随時都可以。”
他在這裡做助手時也聽了不少八卦,特别是早幸老師的。
那位草藥魔女,她本會成為布盧梅塔的塔主,隻是因為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同樣喜愛花草的小偷,就再也沒有結束她的旅途。
而曆史總是不斷重演的。
但早幸還沒說完:“你先聽我說,可是我還不确定我的想法是什麼,我是說,對不起我以後可能會不自量力地拒絕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現在是否喜歡你,或者未來會不會喜歡上你……”
你的付出可能得不到一點回報。
早幸剩餘的話還未吐出,希爾伯打斷了她:“我可以抱你嗎?”
這個動詞在她的母語裡意思就複雜了,早幸被凍結了片刻,還是決定按照王國語來理解。
一個擁抱,在這裡很常見,完全可能發生在朋友之間。
可能那一杯酒讓她昏頭了,也可能她真的找不到理由拒絕:“……好的。”
法師的身體像烏雲一樣壓了過來,被溫暖的部分包圍時,早幸被迫意識到了希爾伯黑袍下的身體是什麼形狀,瘦削,結實,完全不像一個家裡蹲法師。
這個擁抱小心翼翼,那雙手停在她肩頭和腰側後就不再用力,隻是靜靜地傳遞着屬于他的熱度。
希爾伯的下巴也搭在她的肩窩,他說話時振動從他的喉頭透過皮膚,撥弄着早幸的血肉:“不要害怕未知,如果不确定就去驗證,更不要恐懼結論。”
“關于我情書裡的課題究竟是什麼,我會教你的,像你教會我的那樣。”
他隻是給心裡的感情冠上了世人所說的“愛”這個名字。
但如果是憐惜,如果是難以自持,如果是想要把她拆吃入腹,或是讓她把他的自我吞噬……
這樣的感情能被稱作“喜愛”嗎?
他和她都還有很多要學,他們會成為彼此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