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本書的原型她還是膈應得慌,感情線果然都是作者捏造的,阿實的病情這種隐秘情報并沒出現在書裡。
阿實的遺書現在還夾在她的筆記本中,信中所言的那顆心是對她本身的愛慕嗎?還是溺水者對水中浮木的無法割舍呢?早幸不會再對逝者的感情妄下定論,但她在看愛情小說時還是會感到刺痛,愛是一個離她太過遙遠的話題,因為它對生存來說隻是奢侈品而非必需品,而她是一個太過貧瘠的人。
但近來的事總是不斷逼迫着她去挖掘她還未擁有的感情,隻是她心裡的書架已經滿滿當當,若要把這一冊書塞進去,又該放到哪個位置好呢?
正當她想着這些往窗外看去,一個銀白的人影正背對着她站在湖邊。
早幸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是不是書看多了把月光的精靈帶入到了現實,但模糊的視線中那個人影一動不動,揭示着他存在的真實可靠。
宮中有這樣顔色的人也沒幾個,早幸披了件外套,鎖好門後匆匆趕去。
這個人照理來說聽力是相當靈敏的,早幸也沒有刻意放輕步子,但他隻是保持着同樣的姿勢立于湖邊,身上黑色的絲質常服在風中泛起褶皺,有低低的哼唱随風傳來。
是一首搖籃曲,早幸聽艾澤婆婆給莉莉安唱過。
“梅提歐。”得不到高貴王子垂憐的視線,早幸隻好出聲呼喚。
“是你。”梅提歐停止了哼唱,總算舍得扭過頭來了,臉上帶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但這聲招呼結束後他又轉回去凝視着湖面。
早幸有些遲疑地詢問:“這裡現在是禁區,你有靠近的資格嗎?”
對王子殿下問出這種問題,她膽子現在是真的肥了。
梅提歐并不回答,還是看着波瀾不驚的湖面,說出毫不相幹的話:“它正做着深海的夢,這裡和海水差别太大,它很快就要死去,隻有睡着了才能獲得安甯。”
早幸皺起了眉,分不清這是梅提歐一貫喜愛的戲劇台詞還是有了異常情況。于是她隻是沉默地站在了梅提歐身後,和他一起凝視着海怪沉睡的湖泊,準備再觀察一下。
海怪會死這事是自然的,魔境影響的西之海域哪是一個小小的人工湖能模拟,柯特塔那邊給出的預期是能夠存活三個月,算上運輸所用的一個月這頭海怪的壽命很快就要見底了,不然一直養在王庭裡也不是個事。
這真是份昂貴的實驗材料。
“你在給它唱搖籃曲嗎?”早幸猶豫再三,還是挑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再次抛出。
這次梅提歐給了回應:“嗯,不然太吵了,‘回去,海水,回去,上岸’,老是念叨這些,誰叫它被逮住的?真笨。”
霍茲給的匕首不在身邊,她因為看到的是梅提歐的身影而大意了。早幸咬住下唇,悄悄挪動步子往後退:“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
這一次“梅提歐”反應很快,一下就邁步過來抓住了她:“早幸。”
早幸差點失聲尖叫,這人絕對不是梅提歐,王子殿下基本不會直呼她的名字,沒有醉酒時通常也會避免與她肢體接觸,特别是在有了即将訂婚的傳聞後更是對她敬而遠之。
但他和梅提歐的樣貌卻一模一樣,觸碰她後也沒有變化,這是個什麼?
她的尖叫被梅提歐的手捂住了,隻有在這時早幸才意識到一直以來和她嬉皮笑臉相處的少年有多麼高大,高出她兩個頭的身形很輕易就把她整個人籠罩在了他的影子裡,鉗制住她的手也任她如何掙紮都紋絲不動。
“你懷疑我不是‘梅提歐’,對嗎?”
面前的人俯身逼近了她,雪白的睫毛上有點點星子閃爍,晶瑩剔透的綠寶石眼眸也流轉着雪似的湖光,散碎的銀白卷發随着動作滑落箭頭,擦過早幸的額角弄得她癢癢的。
早幸摒住了呼吸。
“‘梅提歐’是什麼呢?受祝福而生的王子?不斷起誓要成為騎士的少年?還是……被困在此的飛鳥呢?”
梅提歐直起身,那張漂亮得不真實的面孔遠離了早幸,讓空氣總算能再次充盈她的肺部。
“抱歉,小姐,看來這個玩笑開大了。”帶有歉意的笑容浮現在王子臉上,他牽起早幸的手,垂眼在她指尖落下一吻,“今夜的确不早了,請快回到溫暖的床榻上吧,如此良宵不該有兩個難眠之人。”
說完他松開了早幸,利落地轉身離開。
留下還站在原地的早幸陷入茫然。
海怪綿長厚重的鼾聲透過波浪聲從湖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