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們站在迷宮之中了。早幸往來時的道路看去,不明白自己怎麼下來的,那些仿佛在空中懸浮的台階看一眼就讓人腳底發軟。
天頂也是由樹根組成的,在她們頭頂千米以上,黑壓壓一片,那些樹根呈圓柱形蟒蛇狀,顯然是區别于銀種龍血樹的另一個物種。它們甚至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組成了水流渦旋那樣緩慢流淌的圖案,一幅覆蓋穹頂的黑色氣象圖。
除了讓她們下到迷宮的這根主幹之外,遠處還有幾根較為粗壯的樹幹貫穿了上下空間。霍茲拿出單筒望遠鏡看了看,搖頭:“那些樹幹上沒有台階,應該不能借助它們回到上層。”
她們現在面對三個入口,克爾澤的提燈依然隻能起到照明的作用,希爾伯的羅盤也隻是塊指針會轉悠的廢銅。希爾伯無奈地再次收起這塊負擔,摸着下巴道:“就我從上面看到的來判斷,這三個口最遠能走到的方向都不同。”
他比劃了一下。早幸一看這方向可真夠不同的,基本是個T字形。
“這裡要不交給小姐來選吧,”梅提歐道,“那位魔女大人既然說了你在這個世界沒有道路,那你選的路會比較有意外性。”
“殿下是覺得旅途還不夠刺激嗎?”早幸忍不住吐槽了,“太随意了吧……我能不能用這個來選?”
她掏出了一顆六面的木骰子。
霍茲看到樂了,這個骰子他見過,賣幹糧的老闆見她們買得多送的。那個胖胖的商人一定想不到會由自己來決定王子殿下前進的道路吧?雖然隻是間接的。
總之這枚小小的骰子把她們指向了通往T字右邊的路。
在他們全部走進那條路後背後傳來了樹根蠕動生長的聲音,大概是把來路堵上了,她們沒敢回頭确認。
希爾伯轉着他的法杖道:“其實還有個辦法,讓金毛張開防禦結界我和薩摩耶把這個迷宮全燒了算了。”
梅提歐躍躍欲試,劍鞘上的風系法陣開始發光。
“請不要這樣,會觸怒此地的存在的。”克爾澤阻止了他。
“而且耗盡了氧氣我們就沒法呼吸了……”早幸也拉住了希爾伯,然後不得不解釋氧氣是什麼。
希爾伯最終遺憾地放下了法杖。
早幸覺得不用魔法的希爾伯光是頭腦也足夠可怕了,他記下了在高處能看到的整個迷宮地圖,現在每遇到一個岔路口略作思索後就能做出選擇。這個迷宮對于她一個人來說可能會把她困到死,但這支隊伍則是無所畏懼的。
我們五個可真是太厲害啦。她苦中作樂地想。
這樣走着她腳下被絆了一下,一頭撞到了梅提歐背上。
“抱歉!”她慌忙去确認腳下,随即便僵住了,她的腳踝被一隻隻剩骨架的手抓住了。
後面的霍茲見狀沖了上來,用長槍挑開骨架的手腕關節連接處,早幸得以掙脫束縛,急急往旁邊跳了兩步,但腳踝上那隻手仍緊抓着不放。
她忍着害怕脫下手套去摸那隻手,果然,在她的觸碰下這隻手松開了,掉在地上散落成一堆枯骨。
有用!太好了。早幸松了口氣,但又很嫌棄自己摸過骷髅的手,要是有消毒紙巾就好了。
地下發出了咔啷咔啷的聲音,更多的白骨破土而出,除了人形的外還有不少類似野獸的,應該就是這裡的其他有智族,不過是死的。這些白森森的骨架嚴嚴實實堵住了她們前後的道路。
“各位早逝的冒險家前輩們好啊,這是來陪我們活動筋骨了……”梅提歐拔出了劍。
希爾伯也笑着舉起了法杖,在旁邊看着的早幸覺得驚悚無比,加上這堆冉冉升起的骷髅,全身黑袍站在其中獰笑的希爾伯看起來就是個幕後黑手。
“教堂底下全是死靈法術造物,魔境可真會一些黑色幽默。”
但他揮舞魔杖的動作卻有氣無力的:“可惜我派不上用場了,這種東西隻要施術者的魔力不枯竭打散了就又會聚起來,殺傷力不大但十分煩人,完全是對魔力的浪費。”
“那、那我全部摸一遍就可以了嗎?”早幸問道。
“的确可行,”希爾伯看着一頭骨狼在她的觸碰下歸于塵土,“但效率太低了,等着金毛的大淨化術吧,我們争取時間就好。”
霍茲取下了背後背着的盾牌,一邊擋着攻擊一邊道:“艾因戈,不要大意,拿着武器的那些還是會傷到你的。”
“是!”早幸下意識大聲回道,希爾伯對她招招手,示意她躲到他魔法的餘波之後,負責摸摸骨灰就好。早幸照辦了。
霍茲和梅提歐則護衛在克爾澤身旁替他抵擋攻擊,此時克爾澤的淨化術已編織完成了大半,随着這個金色法陣最後所缺的一角被縫合上,提燈的光芒變成了一個流動着光輝的氣泡,這個氣泡不斷變大,被籠罩入内側的骨架們紛紛跪倒于地,早幸看着六足都折彎的大蟲子骨架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氣泡維持在了一架電梯的大小,她們也趕緊全部躲到了氣泡裡。克爾澤抓緊了提燈,道:“走!這個法術隻能維持一個小時,杜賓帶路!”
她們在希爾伯的帶領下一路狂奔,遇上氣泡碾壓的死靈們紛紛跪地,直至他們離開重新淪為一堆再也不會動彈的骨頭。
但早幸能感受到足底傳來了更遠處地底的骨頭碰撞聲,并且這些聲音正從地下不斷向她們靠近。這是其他道路上的死靈在朝她們奔來。
這是不是說明選擇哪條道都一樣了,畢竟會遇上的東西都一樣,她想。
希爾伯帶着他們左拐右拐,向着他記憶中那個前路未知的口子跑去。在不斷淨化這些前仆後繼的死靈後,氣泡的光芒已經變得很微弱了,以至于有些經過淨化的死靈一部分骸骨還能抽搐着擺動。
克爾澤不忍看,這個法術已經是他現在能做到的極緻了,他隻能氣喘籲籲地說:“願你們的靈魂終能迎來安甯。”
然後跨過一排尖刺般的肋骨繼續向前跑去。
等到了目的地時氣泡終于支撐不住,“啵”的一聲,破掉了。
沒法再施展第二個淨化術,他們一頭紮入了那條未知的道路。
這條路意外的沒有任何分岔,他們狂奔了一會兒後就放慢了腳步,因為那些骨頭惱人的摩擦聲已經漸漸遠去了。
希爾伯掏出懷表一看,鼓掌:“恭喜金毛,你堅持了兩個小時,足足比你說的多了一倍。”
梅提歐也跟着鼓掌。
克爾澤不理前面那位,隻說“謝謝殿下”。
這時霍茲把肩上扛着的早幸放了下來,在他們逃跑開始不久從後面沖上來的霍茲就已經把跑得太慢的早幸給薅到了肩上。此刻早幸按着被霍茲的肩甲硌得疼的肚子,踩着大地覺得無比安心。
“抱歉,緊急情況……”霍茲有些歉意地對她說。
“理解……”早幸放下了揉肚子的手,“但你們正常情況不會對其他女性也是這樣吧……?”
早幸想起了初見時梅提歐也是選擇把她夾在腋下,如果這是他們的常态的話那這個自稱的騎士之名可就存疑了,至少在女性之間。
“剛才我是為了騰一隻手拿武器,那下次我給你正常該有的方式……?”
霍茲有些遲疑地做了個虛空公主抱的姿勢。
早幸退了一步:“别。”公主抱就意味着兩人要一直面對面了,太尴尬了。
這時早幸突然想起來件事,她趕緊問道:“但剛才我被你頭朝後扛着是不是算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