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讓你爸回去陪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了？”詢問完龍去脈的陳歲安欲言又止，最後問出這麼一句。

沈玉堂“嗯”了聲，翻找出塑料袋中店家多送的叉子遞給他，“主要是我自己覺得難受，在待久一點也沒什麼意義，倒不如早點走人。”

“這樣啊。”陳歲安接過剩一半的蛋糕和叉子，“給你唱個生日歌？”

沈玉堂失笑：“算了吧，都吃完一半了還唱總感覺怪怪的。”

“也是。那燒烤請你吃吧。”

“不用，我剛吃完晚飯，又吃了蛋糕，哪裡還吃得下這個。”

“行吧。”陳歲安安靜了兩秒，突然發覺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平時都是怎麼安慰人來着？

好像基本都用不着自己說什麼，他們就一股腦地跟自己把心裡的苦水倒完了。

需要做的事情貌似隻有跟着附和，遞兩張紙巾而已。

但像沈玉堂這種别人不問就什麼都不說的人，反而讓他不知道怎麼開口。

“蛋糕好吃嗎？”

正糾結着，對方突然的詢問打斷了他的思緒，陳歲安怔愣一瞬，忙答道：“嗯，挺好吃的。”

“好吃就不要皺着張臉了。”沈玉堂從他擰成“川”字形的眉頭上移開目光，語氣平淡，“我沒事，又不是小孩子，不用擔心。”

“又沒規定隻有小孩子才需要關心。”陳歲安反駁，“是個人總得有個情緒的宣洩口，一直憋在心裡，時間久了說不定會出什麼問題。”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雖然我覺得你相對于宿舍另外幾個家夥來說要讓人省心不少，但就是有時候太省心了反而更令人擔心。因為你有什麼事情都不跟别人說，總是自己一個人慢慢消化。”

沈玉堂靜靜聽着，兩隻手指不自覺地纏繞在一起，白淨的皮膚都被自己揉搓得微微泛紅。

“我隻是覺得沒必要……”他說。

“但你明明就因為這事很難過啊。既然不高興了就說出來呗，一直憋着總歸是不怎麼好的。”陳歲安見他沉默，自己也靜了兩秒。

“我覺得你爸爸可能是想彌補你點什麼，但沒想到搞到最後反而讓你覺得更不舒服了。”陳歲安靠着椅背，直言道，“我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不過說實話的遲到的東西再怎麼想去将這個空子填滿也終歸是遲了。”

“就像是我小時候想要個玩具，我爸媽不給我買，長大後再說将這個東西買給我，還有用嗎？當然，如果這東西你依舊很渴望得到，那另外講。不過就算得到了又怎樣，曾經的那份缺失真的能百分百得到滿足麼？”

“也許我隻是在期待着他能多花點時間在我身上，哪怕一點也好。”沈玉堂的目光落在遠處玩耍的孩子們身上，緩緩說道。

随後低下頭看着地面，“至少在今天之前我還一直抱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吃完這頓飯後我突然意識到他已經不隻是我的爸爸了。說實話，聽到他在廁所裡的那通電話時，我心裡是嫉妒的。到現在還是會想，他為什麼待我和待他現在的孩子那麼不同。”

以前哪怕是哄，父親都沒有像今天那般模樣同自己說過話。

陳歲安攬過他的肩膀，“我猜猜你是不是還想過是不是自己不招人喜歡的問題？”

被戳中心思的沈玉堂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這就沒必要了，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你都沒做錯什麼，相反，我覺得有可能就是太乖了。俗話不是說嗎？愛哭的孩子有糖吃，你聽話，大人的注意力自然就沒放多少在你身上，因為不需要操心。”

陳歲安手掌在他肩上搓了兩下，像是安撫孩子那樣，“當然，沒有讓你學壞的意思，就是打個比方。老實說，我覺得對于這種所謂的感情還是别抱有太大期待的好，如果有，他早就應該在很早的時候就給你了，而不是等到現在。”

沈玉堂把自己的手指捏的發痛，腦子裡有些混亂。

聽完陳歲安的話現在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了。

也許這些他都清楚，隻是不願意面對罷了。

總要有人給他潑一潑冷水，拎起他的衣領告訴他夢得差不多就該醒醒了，别再幻想了才行。

隻不過幸運的是，來叫醒他的人并沒有那麼殘忍。

陳歲安沒想過自己能說出這麼一大串話來，有些口渴地舔了舔嘴唇。

看見沈玉堂緊攪着的雙手，陳歲安強硬地将其分開，也不管對方臉上出現的一瞬驚訝，在捏紅了的位置搓了搓又放開，道：

“最主要還是想說，希望你别因為這些問題陷入苦惱，你就做你想做的就好了。生活嘛，本來就跟狗屎一樣，不如活的開心一些。”

聽到這話沈玉堂沒忍住笑了笑，心裡那些堵的發慌的郁悶好像随之消散一些。

沈玉堂背靠在長椅上，望着遠處輕呼出一口氣，沉默了很久。

“早知道就跟你們去吃飯了。”像是思考許久，他略帶遺憾地說出這句話。

陳歲安吃掉最後一口蛋糕，嘴裡有些含糊，“這簡單，你電話一打，消息一發，我們大概率都能出來。”

“是嗎？”

“是。”語氣裡帶着肯定，“總之以後有事别一個人悶着，有事就說，不要不好意思。不過要是那種一分鐘内你就釋懷了的事情，那說不說倒也無所謂。”

“嗯。”沈玉堂點點頭，又像是怕自己沒辦法完全做到一樣追加一句，“我盡量。”

“你真是……”陳歲安拿他無法，“其實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你的。”

沈玉堂愣了愣，啞了兩秒，問：“為什麼？”

“因為我爸媽管我們管的緊呗，比起過度的關注，我更希望能自由些。”陳歲安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人就是這樣，越缺什麼卻渴望得到什麼。你可能會羨慕我的父母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在我們身上，殊不知我也會羨慕你這多一分的自由自在。”

沈玉堂笑了笑，隻見陳歲安站起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走吧，帶你去個地方。應該不着急回家吧？”陳歲安把垃圾丢進一旁的垃圾桶，一手拎燒烤，一手把他從長椅上拉起來。

“回家倒是不着急回家，但是你要帶我去哪？”沈玉堂猝不及防，忙将禮物袋攥在手上。

“很近，就在公園裡面。就是位置稍微有點偏僻，可能還有些暗，記得開手電筒，走的時候小心點。”陳歲安說着，已經擡腿走在了他前面。

沈玉堂心裡疑惑，聽他這個形容怎麼看都不像是在公園裡，畢竟目光所及之處燈火通明。

直到這人帶着自己拐進了樹林裡的一條鵝卵石小路。

隐藏在茂密的草叢間，在夜晚不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這裡居然能夠通行。

幾乎昏暗的小道上，照着兩束明亮的手機光，兩個少年一前一後朝前走着，像是在探尋某樣不知名的寶物。

“這裡為什麼不安燈啊？”走到一半，沈玉堂忍不住問。

雖然是條小道，但好歹也算條路吧。

“安了的，隻不過壞了還沒讓人來修而已。”陳歲安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确認人有跟上來，“不過會不會有人來修難說，畢竟這邊晚上沒什麼人來。”

“那你要帶我去哪？”

“一會兒就知道了，怕什麼，又不會把你怎麼樣。”見他一臉警覺，陳歲安開玩笑道。

“難說，兇殺案件熟人作案的不少。”沈玉堂握着手機，恍然照見一隻癞蛤蟆蹲在腳邊不遠處，頓時吓得一激靈。

下意識伸手往前面的人背上抓去，衣服都被他揪地皺起臉。

“怎麼了，打算在我動手前先下手為強？”陳歲安打趣他，回頭就看見手電筒光照到的位置，眉梢一挑，“怕這個？”

“嗯，别看了，快走吧。”沈玉堂移開手機，推着人往前進，步子随着心跳加快了不少。

“我發現你這人某些方面還是挺坦誠的，怕啥說啥，壓根不遮着掩着。”陳歲安笑說。

沈玉堂不理解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難道不是都這樣嗎？”

“不不不，小蔡同學就是個鮮明的例子。他之前說自己什麼都不怕，宿舍有他絕對安全，然後當天晚上他的床就被蟑螂侵犯了。光速打臉，聲音特響。”

“後來呢，怎麼處理的？”

“後來啊，他在别人床上睡了一周，等周五把床單拿回家洗了才肯回自己床上睡。自那以後我們就再沒聽他說過什麼啥都不怕之類的話了。”

輕松的談話讓沈玉堂原本有些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逐漸遺忘掉剛才腦子裡那看起來黏糊糊，軟不拉幾的□□。

“到啦。”

小路的盡頭，終于有一盞暖黃色的路燈支撐起一片天地。

風劃過樹葉沙沙作響，昆蟲的叫聲也混雜其中。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偏歐式風格的石雕噴泉，鮮花簇擁，流水聲潺潺，最頂上還有小天使雙手合十似乎在祈禱着什麼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