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的，沈玉堂的肩膀上有一塊與周圍皮膚顔色截然不同的地方。

沈玉堂聽見他的話愣了愣，反手摸上了那早已覺察不出疼的地方：“你說這個？”

“嗯。”陳歲安看得更仔細了些，大概巴掌大小的深色痕迹，“胎記嗎？”

“不是，是開水燙的。”沈玉堂垂下手，眼睛望着腳邊圍着自己轉的年糕，淡淡道，“小時候泡泡面，拿水壺的時候一個不注意就讓熱水澆了個正着。還好躲得快沒澆到臉上，不然就該毀容了。”

不過滾燙的熱水潑灑至肩頭的那種鑽心的痛即便到了現在依舊影響深刻。

“你那時候幾歲？”平常喝茶不小心讓茶水燙一下都心驚肉跳的陳歲安不敢想象讓開水澆了這麼一身是什麼感受，隻覺得有點頭皮發麻。

“三四歲左右吧。”沈玉堂想了想，“反正年紀不大。”

“不是，你家裡難道就沒個人看着嗎？”陳歲安想起小時候家裡怕他磕着碰着把桌子的邊邊角角都用軟墊包起來這件事。

就連豆子花生之類的東西也都被收拾到了他拿不到的地方，生怕他拿到就往鼻孔或者耳朵裡頭塞。

身邊基本上是二十四小時不離人，就算離了人也會把他放在一個安全的空間裡，更别說拿熱水壺讓開水燙到了。

“有啊，不過那時候我爸爸待在書房裡跟人講電話來着，就沒太注意我的情況。”沈玉堂頓了頓，嘴角掀起一絲苦笑，“我媽媽當時還因為這事發了好大一通火呢。好在後面沒什麼事，傷口也慢慢愈合了。”

陳歲安沉默着，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講什麼才好，最後也隻是擡手拍了拍沈玉堂的肩。

“哎喲，你們這是怎麼了？”姗姗來遲的老人家看見兩個孩子赤裸着上半身站在院子裡，臉上的表情驚訝不已。

随即在看見低着頭看上去有些心虛的年糕，以及掉在一旁的水管, 她又很快猜到發生了什麼。

“你們先進來屋裡，衣服也拿進來，我這裡有烘幹機，很快就能幹。”

就這樣，衣服進了烘幹機，狗狗進了烘幹箱，兩個孩子則是陪着奶奶坐在客廳裡頭聊天。

老人家愛說往事，有些是陳歲安聽過好幾次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的，也有些是第一次聽。

但對于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沈玉堂，不管話題是什麼，以前有沒有說過，都是新穎的。

“那是我的孫子。”老人擡手指着牆上挂着的的照片，臉上的表情頗為驕傲，“今年跟你們差不多大，成績可好了，在他們學校總能考進年級前十。”

“那确實是很厲害。”沈玉堂聽得入神，脫口誇贊道。

“小沈啊，你的成績怎麼樣？”

兩雙眼睛望向自己，沈玉堂身子一僵，思考兩秒才開口：“還可以，不好也不差吧。畢竟是中專，難度沒有高中那麼大。”

“你這話要是讓宿舍那幾個家夥聽到絕對眼紅。”陳歲安開着玩笑，又給奶奶補充，“他成績在我們班裡很好，專業成績在我們班更是算得上頂尖。”

“沒那麼……”沈玉堂下意識地否認。

但奶奶很快便接着陳歲安的話往下說：“我想也是，他看起來就像是塊學習的料。人長得也好，以後肯定能成大事。”

雖然從小到大聽過的誇獎數不勝數，但眼下沈玉堂依舊為此感到不好意思。

畢竟在平常人看來，如果真有那麼厲害怎麼還會來上中專呢？

“不管是高中也好，中專也罷，能學到點東西總歸是好的，沒有誰比誰差勁的道理。”似乎是看出沈玉堂心中所想，奶奶拍了拍他的肩膀，“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或者不擅長的東西，但是不管怎麼樣，你的态度擺正了就好，不然學什麼都沒用。是不是？”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點頭。

他們待到太陽下山才離開，烘幹後的衣服穿在身上還能感覺到溫熱的氣息。

陳歲安推着單車，帶着沈玉堂在街上瞎晃悠，打算随緣找家客人不算太多味道又好的店鋪吃飯。

“你有什麼忌口嗎?”這時候陳歲安才發現，這好像是他倆認識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在外面吃飯。

平時在學校能吃的菜色有限，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太喜歡吃海鮮，其他的都行。”

“茶餐廳行嗎？我記得這附近有一家。”

“可以。”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忍的，這個時間點不管哪家店的客人都多，兩人在店門口等了将近半小時才排上号。

剛坐下，陳歲安便把手機遞給了沈玉堂，“看看吃點什麼，我覺得這家店大部分東西都挺好吃的。”

沈玉堂低頭劃拉着，精美的配圖讓人一下子拿不定主意，他眉頭微蹙，看菜單的眼神仿佛在看一道特别難解的數學題。

陳歲安沒什麼事幹，撐着下巴靜靜地等他抉擇。

“這個好吃嗎？”實在是選擇困難症犯了沒辦法，沈玉堂指着就目前來講好感最大的雞扒飯問他。

“這個我沒吃過，我覺得挺好吃的。”

沈玉堂點點頭，剛想說那就選這個吧，猛然發覺好像哪裡不太對勁，憋着笑擡頭看他。

陳歲安反應過來，沒忍住笑出聲：“……草，我在說什麼東西。”

手機屏幕上方忽然彈出電話通知，顯示聯系人“老媽”。

“忘發信息了，你等下，我接個電話。”陳歲安拿回自己的手機，接通了貼在耳邊，“喂，媽？”

隔壁桌似乎是在搞什麼慶祝活動，略大的聲響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

陳歲安側目看去，剛好瞥見人家吹滅蛋糕蠟燭的瞬間——原來是有人過生日。

電話那頭陳母關切地問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飯，如果在外面吃錢夠不夠用等問題，他都一一應了。

視線收回的那刻，陳歲安發現對面的人正入神地盯着那熱鬧場面看。

雖然并不明顯，但他總覺得那張平靜的臉龐下似乎透露着羨慕。

“行了行了，我準備點餐了，你們也去吃飯吧，就這樣，拜拜。”陳歲安等電話那頭挂斷後才重新将手機遞給沈玉堂，“你有跟家裡說要在外面吃嗎？”

“嗯。”沈玉堂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菜單上，“不過其實說不說沒什麼所謂，我家裡沒人等我吃飯。”

“這樣啊，那你爸媽工作還挺忙的。”陳歲安說着，随意地翻起了桌上的菜單。

“嗯。”沈玉堂不再像剛才那麼猶豫，他很快找到雞扒飯的選項加入選購，語氣平淡，“我媽她一年到頭基本就沒有什麼休息的日子，我爸……也挺忙的，主要他們兩個離婚了，所以現在在家基本上就我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