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的真實目的,是為了幫助海頓先生,從劉夢口中套出有關雲從靈的信息。
然而,馬丁遇上的是劉夢。
她對表演,存在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激情與直覺。
當年得知自己是來自下城區黑診所的“基因編輯”嬰兒後,劉夢幾乎是恍然大悟:
雖然她沒能成為一個俗世中的天才,但除了能夠健康活下來的幸運以外,她的天賦點或許就是歪打正着,正點在了“表演”上。
在她認知裡,人類的表情是分裂的,又是整體的。
分裂,是指人類即使做一個簡單的表情,也會涉及到數個臉部肌肉群,其中每一塊肌肉都會做出相應的收縮與舒張;整體,則是指人類的每一秒情緒變化,被表達于面部上時,都應該是生動自然的連貫轉換.......
于是,在劉夢仔細摸透了AI面部輔助技術的工作原理和慣用模型後,這種技術所呈現出來的“藝術”,在她眼裡就變得模版,粗糙,卡頓,滿是破綻。
其中最簡單粗暴的破綻就是,AI面部輔助技術在投放到現實中時,由于技術上的限制,還隻能是一張人造面具,而非覆蓋使用者全身。
而隻要稍微了解過表演就會明白,人類用來表情緒的工具,從來都不僅僅是臉。
場面頓時陷入了冰火兩重般割裂的詭異沉默之中。
方桌之上仿佛豎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任由馬丁在那邊拍桌子瞪眼,劉夢這邊依舊紋絲不動,臉上的冰冷漠然也仿佛層層凝固的厚重面具。
她目光如炬地注視着馬丁,直到把他臉上那點兒施舍般的得意烤得僵硬,抽搐起來,仿佛是信号不好而掉幀的畫面。
終于,劉夢輕描淡寫地開口:
“和平?不可能。”
——
馬丁一悚,近天來積攢入骨縫的恐懼倏地被點爆,終于讓他忍不住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但緊接着,耳麥裡傳來了海頓四平八穩的聲音:
“别慌,外面有安排。”
果不其然,五秒過後,還沒等劉夢如何,那位從進入水吧後至始至終都沉默不語的神秘樂隊成員W——衛斯理,忽然擡眸陰冷地掃了馬丁一樣,然後皺着眉轉向劉夢,開口道:
“你去吧。這裡我看着。”
劉夢點頭起身,沒走幾步又折了回來,飛快從包裡掏出了一對小巧的電磁手|铐,靠近了馬丁。
“你!你怎麼敢!呃......”
不知為何,她的力氣大得誇張。明明是一雙沒有義體改裝和輔助機械的,人類女性的手,馬丁卻發現自己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他的喉嚨被對方僅用小臂便抵住卡緊,連帶着整個上半身都被死死壓在了椅背上,接着一聲清脆電子音響起,他那被強行套上電磁手铐的兩隻手,就嚴絲合縫地被鎖在了一起。
做完這一切,她沒再給馬丁一絲一毫的眼神,轉身直接往水吧門外走去。
衛斯理的視線跟着劉夢,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他才回頭,慢慢挪了個身位,坐到了馬丁對面。
和劉夢不同,這位連口罩都沒摘下過的男人,實在是安靜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明明有着比例如此優越的高大身材,惹人眼球的淡綠色長發,以及同樣動人心魄的,湖水般的眼眸,他卻依舊仿佛透明人般毫無存在感。
不僅如此,他看向馬丁的眼神清明,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顯然是并非在刷腦内終端打發時間;他僅僅是純粹地與馬丁對視着,像是在從字面上完美執行着那句“這裡我看着”的諾言,恍若一個忠誠而沉默的侍衛。
可是,真的有人能做到一動不動,沉默地盯着另一個人十多分鐘,不僅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眨眼的評率都很随意麼?
馬丁終于先一步敗下陣來,挪開了視線,扭動着被鎖住了手腕的雙手,試圖把一手臂的雞皮疙瘩蹭掉。
忽然,他的動作一頓,雙眼眨了眨;幾秒後,才繼續甩了甩手臂。
那本來,是一個非常細微的停頓。
馬丁是高尖技術研究員,雖然當下的職位不高,但他從小就因為優異的成績而享受着公司提供的各種資源——他的雙眼,自然也早早地換上了公司内部統一為研發人才所配置的,高品質義眼。
而就在剛才,馬丁那雙義眼裡散發着熒光的一圈虹膜,忽然像是電量不足般黯淡了下去,仿佛人打瞌睡時放空了一瞬。
緊接着上下眼皮一眨,又驚醒過來,虹膜重新發出正常的熒光。
好在衛斯理始終盯着馬丁,所以沒有錯過對方這一絲一毫的變化。
他再次皺起了眉頭,終于對馬丁說出了第一句話:
“你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