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藝術

馬丁不可避免地緊張起來。

他的視線再次掃過方桌對面的一男一女，下意識地尋找他們身上是否攜帶了一擊斃命的攻擊性武器。

畢竟，這裡是下城區。

在此之前，馬丁也從未想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虛拟服務小公司裡的底邊小員工，會是下城區黑市中頗有背景的大型酒吧女老闆的養女。

而她身邊那位，僅靠一張海報和直播就爆火全網的神秘樂隊成員W——曾經竟也隻是一個比下屬還毫無存在感的，沉默寡言的程序員。

不僅如此，就連馬丁自認為最熟悉的上司，星途生物研究所的負責人海頓·揚先生，最近頻頻向他投來的目光，似乎也潛藏着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險。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又很快繃緊了身體。

因為他清楚，自己沒有掙紮的實力，或者說，還沒能到可以掙紮的時機。

馬丁不敢停頓太久讓海頓先生起疑，隻能繼續憑着AI面補輔助道具，佯裝出一幅氣急敗壞的模樣，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

“劉小姐，我承認你在下城區裡算是有幾分背景，可難道你真以為，你們能鬥得過我們研究所，鬥得過研究所背後的投資方——軍方航空麼？”

話音剛落，馬丁就聽見耳麥裡再次傳來了言簡意赅的指令：

“問她雲從靈的事。”

馬丁額角幾不可察地一抽，鬓邊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水，但在強大的AI面補輔助下，他的演技完全能夠蒙騙任何普通人的眼睛。

于是，他看起來像是僅僅稍作停頓，臉上便露出了一副自以為是的了然，抱着手臂往後背一靠，擡着下巴高高在上地繼續道：

“......我知道了，你們根本不清楚我的身份。”

另一邊，劉夢始終面無表情，不帶絲毫情緒地吐出一個字：

“哦？”

她這幅無動于衷的，神情目光冷酷得仿佛不似人類的模樣，讓本就緊張的馬丁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精神上也恍惚了一瞬——

他一直以來認識的那個劉夢，居然會有如此冰冷而強勢的一面嗎？

然而箭在弦上，容不得馬丁多加思考，隻能先把海頓先生布置的任務完成。

他先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從小便生活在軍方航空注資建立的精英學院中，他們花了大量時間和金錢栽培我。畢業時我是美洲區内前百的高階精英，未來前途無量。”

說着，又冷笑了一聲，“至于你說的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我隻需要一個電話就能被無罪釋放。因為我是屬于公司的寶貴财産——公司是絕不會允許任何人挑釁、觊觎它的财富。”

話說到這份上，馬丁似乎覺得勝券在握，臉上的怒火和傲慢稍稍軟化，轉而用有些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着劉夢，頗有種“這世界上居然真有人不自量力和大公司作對麼”的新奇感。

“劉小姐，參加樂隊選拔是我的個人愛好和意願，實際上，我根本不想與你們為敵。”

他身體前傾，雙手重新搭在了桌子上，忽然壓低了些聲音，頗有幾分循循善誘的意味：

“如果我們能和平結束今天的談話，我保證，幫你們找關系查查雲從靈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人現在在哪兒，怎麼樣？”

——

AI面部輔助技術，指的是在人臉上覆蓋一張特制的人造生物質薄膜，簡單來說，就是“人皮面具”。

這張人造面具，不僅完美複刻了人臉的每一塊肌肉紋理，還能根據需求改變出成千上萬種顔色，像變色龍一般貼合所有佩戴者的膚質，并配合其中的每一粒發光電子，模拟出無論從哪個角度望去，都無比自然，完美無瑕的光與影。

不僅如此，與它連接的數據庫涵蓋了跨度為百年以上的數萬部全球各地的精彩影視作品，精心制作的上千個名演員的人設模型，再通過精妙而複雜的AI算法進行雜糅，調整......

最終，它幾乎能以與人類思維同步的速度，對面部表情進行修飾或更改。

這樣的一種技術，剛被跨國巨型公司——莫泊科技推出時，在文娛圈掀起了幾乎毀滅性的動蕩。

許多在職，甚至是退休的演員們齊齊公開發聲反對，發表無數激憤難抑又或是心灰意冷的言論；卻有更多的娛樂公司選擇與莫泊科技合作，帶領旗下藝人拍攝宣傳短片，各大社交平台也冒出了許多真真假假的素人借機大火，将流量推向了頂峰。

這項能帶來難以想象的巨額利益的AI技術，最終還是在莫泊科技鋪天蓋地的宣傳，和暗中推波助瀾的操控中推廣開來。

一時間，大量演員下崗，人人卻都能成為影後影帝。

人們懷抱各自的目的與欲望，就這樣沉迷于這種唾手可奪的“藝術”之中。

理所當然的，馬丁自然認為毫無破綻。

他的面部表情細節自然流暢，說話語氣飽滿生動，語句内容更是有理有據。

在他的想象力，自己幾乎是完美地诠釋了一個來自頂級跨國大公司的年輕精英，在受到來自野蠻底層人的卑鄙威脅時，雖一時慌亂，但很快就憑借優越的上層精英身份，利用公司權勢碾壓對方的癡心妄想。

最後，還打算不計前嫌地為對方提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