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離開

當務之急，劉夢決定先穩住衛斯理。

“這段時間辛苦了。”

三雙眼睛之下，她語氣淡淡，似乎絲毫沒把那些似是而非的動作話語放在心上，神色從容地打破了暧昧不清的氛圍，四兩撥千斤地反了回去：

“要不今晚回去你就教教我怎麼做菜，以後我們換着來下廚，好麼？”

傑克和湯姆對視一眼，似乎有些驚訝于她和衛斯理居然住在一起。

而衛斯理則是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眨了眨眼，也暫時消停了，精準地選出所有被她多看了兩眼的食材，又特意從旁邊的肉食貨架上了拿下來兩大盒。

這才帶着劉夢離開了冷凍庫。

接下來，劉夢見到了平時隻在各種視頻裡看到過的場景。

廚房的兩位老廚師樂呵呵地靠站在一旁，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全程隻有衛斯理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管家機器人，仿佛重複過無數遍那樣，先從最簡單的食材解凍開始，穿插着各種清洗步驟，案闆處理。

看着看着，劉夢仔細地觀察到，他甚至清楚地知道每一種食材的解凍時間，絕不多浪費一分鐘。

不僅如此，當衛斯理開始炒第一道菜的時候，她才發現，他用的居然不是那種自選模式的料理鍋，而是那種幾十年前就被明令禁止的，架在燃燒着明火的爐架上的鐵鍋。

“你們，”劉夢幾乎目瞪口呆，“真不怕招來警察麼？”

“這點兒火算什麼。”

傑克無所謂地笑了笑，看起來竟十分滿意這個尤為複古的，充滿了煙火氣的爐竈，“廚房早就被改造好了，小衛為了這一套家夥還花了不少錢呢。況且，”

他和湯姆對視一眼，再一起看向劉夢，滿眼“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的意味，說完了接下來的話，“黑市裡哪裡講究那麼多規矩。”

劉夢本來已經準備給特裡娜打去電話了，聽見那句“花了不少錢”後，又默默止住了動作。

半個小時後，傑克和湯姆娴熟地将所有菜分出一小份，笑眯了眼，然後主動将空間留給了出來。

而劉夢上前一步，看着島台上熟悉的三菜一湯，蔥爆牛肉，糖醋排骨，肉末茄子，番茄蛋花湯......

她半天說不出話來，但鼻間滿是溫暖誘人的香氣，胃裡更像是伸出一隻手，使勁兒把她往前推，促使着她拿起筷子——

這才忽然反應過來，最近因為吃多了華國菜，她居然連筷子都用得無比順暢了。

再一擡眼，衛斯理居然還沒忙完，正垂着眼認真地往三個小碗裡裝着什麼。

但劉夢稍稍一愣，就明白了他在幹什麼。

原來，她雖然十分青睐華國菜，但對主食的喜好卻十分雜糅，經常是米飯，面包，通心粉都想各來一點兒，再澆上幾勺菜汁豐富的華國菜拌起來，那味道别提多美了。

所以此時此刻，他就是在往三個盛着不同主食的小碗裡，澆上滿滿一勺的肉末茄子。

一股遲來的荒謬和愧疚感幾乎淹沒了劉夢。

她忽然無師自通了一句來自華國的古話，原來，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麼？

身體主動越界的是她，說“不想被在乎”的也是她；作為人類揣着明白裝糊塗，決定狠心離開的是她，被小心妥帖照顧到毫無所覺，理所當然的，還是她。

明明謹小慎微如特裡娜，作為一個旁觀者，都忍不住直白地和她挑明道“他真的很在乎你”。

某一瞬間，劉夢凝視着衛斯理遞到面前的飯勺，忽然覺得自己還真挺像網上所說的渣女的。

她從一開始就居心不良，連吃帶拿，還大言不慚，而他就像是華國古代童話裡，從天上不小心掉下來的......小仙女，不谙世事，不懂人世間是非險惡，被她逮住後也乖乖的，聽話的。

在他遮掩住容貌，跟在她身邊時，常常仿佛一抹沉默而溫柔的剪影。

可是，他本應該是一顆綴在天上，永遠自由催擦的星星，不是麼？

劉夢也從未真的将他當成一個小仙女。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并非真的柔弱不堪。

而是她不想做那個，藏起仙女羽衣，憑一己私欲将他鎖在這困苦人世間的人。

對不起呀。

劉夢笑彎了眼，接過勺子。

有些事情，她還是要繼續騙下去了。

——

夜晚十點半，劉夢和衛斯理離開酒吧，神不知鬼不覺地上了私人飛行器，回了家。

關上門的那刻，她站在門口，一時間沒有動作。

其實路上已經想好了措辭，但當衛斯理察覺到動靜，回身低垂着頭望向她時，那些話卻忽然堵在了嗓子眼。

最後，居然是衛斯理先開口：

“......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走嗎？”

劉夢瞬間如鲠在喉。

她嘴唇動了動，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冷硬如寒冰，“你既然能随意‘讀’我的想法了，還問我做什麼。”

“我沒有。”

劉夢一愣。

然而衛斯理回答得很快，卻忽然不再看她，眼神垂落在地闆上。

這是個過于明顯的，表示逃避的肢體動作。

劉夢簡直氣笑了，心裡頓時湧上一股氣兒，讓她上前猛地捏住了衛斯理的下颌，迫使他擡起頭來，看向自己。

衛斯理和她的視線相交一瞬。

緊接着燙到了一般，四處亂飄，就是不看她的眼睛，過了一會兒，卻還是重複了一遍：

“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