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逆夢

然而，海頓·揚卻沒能等來他臆想之中的場景。

明明眼前的那個背影依舊微不足道，瘦弱不堪，若放在過去甚至不值得他投去一瞥，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卻讓他有了一種匪夷所思，卻又毛骨悚然的預感。

他瞳孔瞬間放大，搭在老闆椅扶手上的手臂下意識擡起，竟想要去開啟藏在辦公桌下的緊急情況警報。

但已經來不急了。

腦内終端頃刻間響起尖銳鳴叫，下一秒強制奪過左臂義體的控制權，連人帶椅地将他狼狽地扯離原本的位置。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了極為不詳的巨大碎裂聲，接着浮空飛行器懸停的嗡鳴清晰起來，輔助引擎噴出的狂風被氣壓差擠進房間内，頓時吹得所有人睜不開眼。

“原來，這就是你們之間的秘密。”

——恍惚之間，他隻來得及聽見了這句話。

嗆人的迷霧四處彌散，能阻止普通人的視線，卻阻止不了先進義眼的特殊成像功能，然而身處研究所，海頓·揚手裡隻不過是一把威力有限的□□。

但這種程度的敵襲早就觸發了警報，研究所的警衛隊到場時間絕不會超過一分鐘，地面攻擊炮塔也将精準鎖定入侵者的載具，絕對能讓對方有來無回。

然而很快，現實就給了海頓·揚沉重一擊。

先是一道比入侵鳴笛更為激烈的内部報警響了起來，璐璐的聲音冷靜而平淡，内容卻讓人大驚失色——“實驗室......生态艙受到不明攻擊，所有艙門均已解鎖......”

海頓·揚臉色劇變，立刻要求璐璐調出樓層監控畫面，頓時有七八個畫面投影在了他面前，而畫面内容無一例外的詭異而滑稽：

隻見所有趕到的警衛都以一種僵硬的姿勢呆在了原地，眼睛仍在規律地開閉，輕甲下的胸膛也在起伏，表明其呼吸正常，然而神态卻陷入了不同程度的驚恐或茫然之中。

緊接着，他們又逐個重新動了起來，但行動卻尤為地遲緩，仿佛一個個需要潤滑關節的老舊機器人，收到了主系統的命令，于是全都一心一意地朝着一個地方前進。

而這個地方，自然是海頓·揚的辦公室。

但判斷出的這個結果，沒能讓他臉色好上半分，反而變得更為陰晴不定。

因為他心裡十分清楚，這些被隐身的萊森菌用孢子迷惑，操控後的警衛們，隻會聽從它們的主人，内心的唯一聲音......

可是為什麼！？

明明他已經赢得了賭注，當面拆穿了那個女人的野心和謊言，為什麼還是——

可事情的發展根本不給海頓·揚思考的時間，他的義眼雖然配有完備的掃描識别系統，以支持他平日裡各種精妙的實驗操作，能卻并未涉及作戰瞄準，手中的□□更是基礎款。

于是幾發下去，都被對方以巧妙地借着地形閃躲了。

整個過程僅僅拖延了十秒不到，他就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道一直以來被當做工具看待，從未被他放在眼裡，如今卻給他捅了天大簍子的瘦削身影，就這麼伸手接過了一條救生繩索，輕而易舉地離開了這間辦公室。

海頓·揚臉色有一瞬間的猙獰，那是怒極了的表現。

他眼神陰郁地盯着遠離的浮空飛行器，嘴唇微動，越級下達攻擊命令，準備讓地面炮台擊落這群自不量力的蝼蟻。

卻又在一聲聲攻擊準備的倒計時中，突兀地喊了停，神色複雜而微妙。

因為他忽然發現，另一個真正重要的“人”，此時竟也不見了蹤影。

——

“所以，愛絲特你早就知道軍方航空和那位，呃，‘神秘’先生，很久之前就有過接觸？”

“也不算久吧，不過說起來，我還是和你一起知道的。”

“嗯哼？”

“你忘了麼特裡娜，就是在那個生産‘樹樁’的車間，你破解密碼後幫我解鎖的那些加密的培育方案文件——最早的一份，至少是在兩個月之前。”

“......是有點兒印象。但這個記錄說明不了什麼實際問題，愛絲特，你當時應該也隻是有所懷疑吧？”

“确實。所以這一切還要感謝海頓·揚——是他對我的輕視，讓他的套話顯得過于急迫，幾乎是從頭到尾都在逼着我要去承認些什麼。而且我始終認為，那個......的反應，實在是過于平淡了。”

“原來是這樣麼？我的意思是——即便你很堅定地和我說過，他是個完完全全的非人類，根本沒有人類特有的情感系統？”

“......即便我說過。”

然而，劉夢沒說過的是，那個笑。

不知為什麼，她不想告訴任何人，即使是特裡娜。

她下意識覺得，這是和“主線劇情”無關的，而是隻存在于她和他之間的事情，包括之前的眨眼，皺眉，以及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