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驅蘑人
果然,天上掉的餡餅兒沒一個能吃的。
在頂級AI“璐璐”無孔不入的“視線”中,以及工作保密條框的高額賠償下,劉夢甚至不敢用外置眼拍照——她沒有義眼,也不喜歡帶輔助眼鏡,所以頭上常年别着一個水母發卡樣式的全角度無線電子眼,以充當腦内終端的攝像頭。
但現在,她怕她剛打開攝像功能,還沒來得及拍上一張照片,璐璐就能将瞄準紅點怼在她的水母電子眼上。
霎時間,劉夢恍若驚弓之鳥,又仿佛早已被利箭定在了原地。
她不敢停下來,卻又不知道要做什麼。
到了這個地步,她也不得不屈從于人類本能的群體效應,兩秒後三步并作兩步,拉開了通往低溫操作室的透明門。
一進來,她先看到了牆上的溫度顯示屏,2℃。
這是一般情況下的菌種低溫保存條件,在這個溫度中,菌種多數處于休眠狀态或活躍度較低的狀态。
在蘑菇培育中,溫度是極為重要的條件,比如低于4℃以後,蘑菇就會暫停生長。
而孢子作為脫離親本後,能直接或間接發育成新個體的生|殖細胞,其萌發的适宜溫度,則要高于10℃以上。
這麼一看,劉夢忽然發現,将低溫操作室安排在分析化驗室和蘑菇培育室之間,似乎也是為了依靠這種低溫的環境,去抑制,阻止什麼。
她的目光無法控制地滑過馬丁,最終落在低溫操作室盡頭,那道厚重的門上。
——難道說,這個生物研究所,真的在研究某種危險的蘑菇麼?
各種陰謀論充斥着劉夢的腦袋。
最誇張的一條,是她連“研究員海頓發現公司違法研究殺人機器,反抗無果後選擇迂回路線,指使某虛拟服務公司新人團隊上門建模,借機曝光公司醜陋面目”的劇情都想好了。
不過這個想法一出,劉夢自己都要被逗笑了。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當初選擇學表演而不是編劇,好像真有點屈才了,否則哪兒還會被AI面捕技術搞得剛畢業就失業。
因為,這實在是太不合理了。
——試問,到底是什麼樣的研究員,才能遲鈍到手裡的研究項目已經初步完成,導緻實驗室防護服上要配泰瑟木倉時,才能意識到公司的險惡用心?
更别說他早已和這個項目脫不開身,若是真要被曝光,公司絕對保有後手,能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而他自己則首當其沖,是那個闆上釘釘的替罪羔羊。
至于當替罪羔羊,這戲碼劉夢熟啊。
在這個世道下,這名研究員最可能做的,應該是盡量不動聲色地收集手中證據,然後威脅上級,為自己争取......多漲點兒工資。
然後,他便會和公司永遠同流合污下去,徹底變成公司的走狗。
正所謂是,伸頭是死,縮頭也是死。
劉夢忽然就冷靜了——實在不行,她還綁定着一個地外生物呢。
于是,她主動湊上前去,充當起了技術哥,和遠在公司總部的同事姐之間的測試員和傳話筒。
沒辦法,就她那三腳貓的網絡技術,處理一下軟件運行報錯就了不得了,精細一比一實物建模這種活兒,還得是技術哥來才行。
而且技術哥确實是人狠話不多,當然,是“狠起來什麼活兒都自己幹”的那種“狠”。
眼見着劉夢湊過來,幾句話後,他就放下了手裡正在和同事姐溝通調試的樣品模型,言簡意赅地指導了劉夢一會兒,就直接和馬丁去研究下一個樣品了。
劉夢這邊也連上了同事姐,兩個人簡單聊了幾句,就進入了工作狀态。
至于衛斯理,誰管他呢?
劉夢跟着檢測步驟,和同事姐慢慢溝通調試,看着手中的模型逐漸變得完整而逼真,竟也覺出一絲趣味來。
偶爾瞥見衛斯理靜靜站在她身後,她甚至覺得......他就仿佛一隻在角落裡安靜生長的蘑菇。
恰巧,另一頭馬丁的聲音在這時傳過來:
“在過去,蘑菇雖然幾乎随處可見,但大部分都不可食用。不過,當時的人們并不需要每次都将采摘的蘑菇送去化驗後,才敢食用。”
“這是因為,自然界裡有毒的蘑菇大多顔色豔麗,十分好看,而且它們的毒素針對的是包括人在内的其他大部分動物。也就是說,自然界中形态完整而漂亮的蘑菇,基本都是有毒的。”
劉夢的目光穿過透明頭盔,在衛斯理淡綠色澤的長發和精緻絕倫的容貌上走了一圈,終于忍不住笑了一聲。
好在,衛斯理雖然疑似已經會說謊,但應該還難以理解這種情形,隻是用平靜純粹的目光回望她。
——
但當時間來到中午,劉夢就發現她笑不出來了。
因為一上午的埋頭苦幹,他們甚至十分高效地将前兩間實驗室裡的活兒都做完了。
一行人脫下厚重的防護服,從實驗室裡出來後,那位說是“忙得走不開”的溫莎研究員終于現身,笑着說是要開車帶他們去高級飯店吃午飯,以表達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