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說出來時機有些不對,虎杖同學,當咒術師還習慣嗎?會有什麼難忘的感言可以分享給我嗎?”
虎杖聞言陷入沉默。
我也不催促他,仍舊背着手,一步一步不要緊地,慢慢走着。
“星野,處理詛咒案件,有遇到過棘手的事情嗎?”
他躊躇詢問:“你是怎麼做呢?”
“我跟虎杖同學不一樣,并沒有直接祓除詛咒,更多地是跟人打交道。雖說有各種各樣的疑難吧,總的來說,盡力就可以了。”
“好狡猾的說法啊。”
欲言又止。
“對虎杖同學來說,可能是這樣,不過以當時的情形,也的确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注意到他皺着眉,我也隻是心平氣和地說:
“虎杖同學是想說,事後複盤發現有更加理想的解決方式吧……如果更細心一點,提高行動效率,能得到更好的結果。的确,虎杖同學會這麼想是對的。可是,無論虎杖,還是我,都不是【觀衆】,而是【演員】。”
“【事後】永遠是站在上帝視角的,事後諸葛亮的行為。當沒有掌握更加準确的情報之前,身在局中的我們,誰也不敢保證換一種處理方式會使結果更好,所以,隻要盡到全力,問心無愧就可以了。”
“我是這麼想的。”
人吃五谷,生百病。
無論多少技術高超的醫師,都需要各部門的聯合診斷,提供最真實有效的身體數據,都需要現代醫療器械輔助治療,才能拯救手術台上生命垂危的病人。
隻要自己做得更好就一定能拯救他人,是隻存在于想象中的臆測。
把自身的能力看得太重要了,本身即是一種傲慢。
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拯救所有人。
更多時候,疾病的起因與病理的位置并不一緻,那源頭往往被忽略了。生病的結果由系統中最脆弱的部分承擔,受到傷害甚至危及生命,是長期錯誤的結果。
萬物皆為逆旅,無可奈何,連最厲害的醫生也無能為力。
祓除詛咒不可能存在最優解的,隻要帶着放大鏡質疑每一步,永遠都能找到漏洞。
【我真的盡力了嗎?】
【真的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擁有同理心是人的本能,為他人之死悲鳴乃是本能,想要做得更好乃是本能。
然而。
本該承擔責任的成年人躲在幕後,把小孩子推出去戰鬥,面對哪怕成年人也難以面對的脆弱和肮髒,爛透了。
我說完的很長一段時間,周遭都很安靜。
風的聲音,蟲的聲音因此響亮起來。
窸窸窣窣的聲音和風聲連成一片。
“我害怕的大概也不僅僅是死亡,星野。”
虎杖的呼吸很輕,像是周圍氧氣的濃度過高了,富餘得讓他不适應。
“像‘高空墜落’這樣的事情,聽起來很尋常吧,在新聞裡看得太多了。但是我跟伏黑完成的這個任務,詛咒卻活躍了兩年多,導緻了20多人的死亡。”
虎杖悶聲訴說。
“【窗】監控到了咒力殘穢,把這項任務定為3級,從監控錄像看,受害者都是失足從高空墜落,不過……”
“很多受害者堅持認為,并不是自己不小心,或者身體不舒服才掉下去的,而是,突然感覺有什麼從背後推了一把……罪魁禍首是【詛咒】,是非常弱小的詛咒,伏黑說這個咒靈沒有完全到C級……看上去跟蠅頭差不多大,外形也不夠完整,隻有一截手臂,感覺太奇怪了,星野……而且普通人是看不見詛咒的對吧,就算再怎麼堅持,大部分人也隻能認為是不夠小心,根本意識不到被【詛咒】侵害了。”
“很多受害者都是認真地生活、努力工作的人,有的也有家庭,有的甚至發生了不幸也完全想不到結仇的人……導緻不幸的是【詛咒】。因為沒有能力看見真相,隻會以為是自己的錯誤導緻悲劇發生……想到有很多人遭遇了這些不幸,就覺得很不爽。”
虎杖說的任務,我也是知道的。
我有輔助監督的權限,又有伊地知和五條悟開綠燈,想調取常規情報還是蠻容易的。
【窗】發布的任務,大量存在前期調查不足的問題。咒術師抵達封鎖現場,經常會出現文不對版的狀況。咒力監測是3級,結果到了現場居然連跳兩級,實際是1級,導緻傷亡慘重,這種的情況也不是沒出現過。
伏黑和虎杖完成的任務,隻是受害者人數衆多,【窗】出于謹慎考慮,才會定級成3級任務。
實際上這個任務,僅僅一個人就完全足夠了。
虎杖的性格,在咒術師中是非常讨人喜歡的。
無論表現得多麼友善,咒術師都跟純真搭不上邊,自帶晦澀幽微的防禦氣場。
但虎杖不會,他是個治愈系甜甜。
笑起來就像天使。
任務順利完成以後,虎杖倒是沒表現出什麼負面情緒,隻是會突然不說話,發呆次數變多了,訓練更加刻苦,主動提出增加訓練量……之類的。
我沒有發自真心想要成為英雄的願望,總是作為局外人,看大家當卷王。
總是在大家刻苦訓練的時候躺在旁邊,内心安詳。
總之虎杖受刺激卷起來了,他行動力爆炸,很容易帶動氣氛。
就熱火朝天地帶着伏黑和釘崎一起卷。
就顯得躺在那裡發涼的我……異常紮眼。
因此我也沒想到身高兩米二的刀疤臉兇惡教官會突然垂淚。“老師也很喜歡你,老師不希望你死,星野你争氣啊!!!”
我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滿臉想吐血的:“………………”
仿佛我是個什麼反複出軌深深傷害砂糖少女心的渣男。
小夥伴架住激動的教官:“算了算了老師算了!”
我腳下開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