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想殺你,你這麼做,是在找死。”
太子的話語讓江絨雪幾乎喘不過氣,字字句句,幾乎将她逼至險境。
江絨雪分毫不懼,她擡起臉,“死了,殿下會幫我收屍嗎?”
太子沒有回答她,過了片刻道:“你父親的案子,翻不了。”
見少女眼睫顫抖,他沒有心軟:“陛下不願再惹怒梁朝,你的存在隻會是一根刺。不過,為了名聲,孤會幫你轉圜,将你送往南嶺。”
這也是皇後的意思,他希望她能明白。
見她面色一瞬蒼白,太子撇開視線,過了許久,他還是開口。
“你父親的案子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他破開思緒,“你可知為何有人籌謀要殺那些官員?”
“我想過。”江絨雪咬了咬唇,“邊境官員述職,或許是邊境有亂,貪污通商之類……”
太子搖頭,“我從邊塞回來,并無此事。”
見她迷茫,太子沉靜解釋道:“這些人一死,邊境便會亂,一旦亂象起,武将便會被慫恿派遣駐守邊疆。”
那些武将……難道是顧家?
江絨雪一瞬想通,這些人明着似乎是想要挑起戰亂,實則是為了削弱太子在京城的勢力?
見她好似清明,太子接着道:“若冰湖一案遲遲沒有罪魁禍首伏法,這場戰事便無法避免。”
江絨雪眼眶泛紅,恨意叢生。
“可為何是我爹爹?”
顧家的命是命,難道她江氏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太子知道她恨,他道:“因為除了你爹爹,不會再有人是陛下心目中的人選了。”
事實并非他說的這麼絕對,并非江盡峰是最合适的兇手,此案很巧,是江氏正好趕上了這麼一場劫難。
因為比起冤枉江盡峰這種純臣,不如污蔑他手底下的人效益來得更直接,污蔑江盡峰反而像是繞了一個大圈子。
他本想将此處交給她細細探查,但眼下……
太子将這些念頭消散,對江絨雪道:“那人了解我,江氏案若有冤情,我為江氏求情,便正中他下懷,陛下一定會護着那人,屆時顧家隻能重回邊疆,你江氏一族,還不值得我這麼做。”
江絨雪極怒之下竟笑了一聲,她什麼都沒有反駁,這些人的死,原來隻是權利争鬥中的犧牲品。
“你該恨我。”
太子性子沉靜,就如同那日東宮門前,口口聲聲要殺了他的付長忠妻子一般。
因他而死的人太多,他已經習慣了這些恨意。
恨他也好,帶着這些恨意,或許她能活下去去。
江絨雪沒有再出聲了,太子以為她想通,與其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如另尋一條生路。
與他站在一處,隻會粉身碎骨。
太子溫聲道:“離開京城,孤可以向你保證,會盡力保住你父親,你也不必這般籌謀。”
江絨雪怎麼會接受呢?江氏會永遠帶着這個烙印,永不得為官,世世代代的男丁都要受徭役,女子為奴。
眼前的少女面孔愈發蒼白,太子終究沒有作出更多的承諾,而是道:“流放之路艱辛,養好身體。”
江絨雪已經冷靜了下來,她剛才确實無比憎恨太子,雖然此事并非他所為,但若非他,江家又怎麼會被卷入這麼一場亂局裡。
可片刻後,她便冷靜了下來。
她顫抖出聲,“等等,殿下。”
太子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江絨雪,她站起身,身上的衣衫染了髒污,但面頰仍然幹淨,一雙眼眸無比明亮。
她聲音隐隐發顫,“您在吓唬我,對麼。”
太子負在身後的手指動了動,面上卻嗤笑一聲,“我沒那個閑情雅緻。”
“若真如殿下所言,為何今日要與聖上說,您留我在東宮是因為可憐我?”
太子像是無奈,“你想太多。”
“好,即便如此。”江絨雪道:“殿下答應過我讓我找出兇手,便不該食言。”
太子思索片息,“我可以告訴你……”
“若不能手刃仇敵,我即便知道了又如何?”
江絨雪擦掉下颚的眼淚,她不會一股腦将怨恨傾注在太子身上,而讓真正的仇敵逍遙法外,她江氏一族的冤屈,她必須要洗刷。
太子未言。
“殿下,你同我說這些,是希望我離開。”江絨雪思緒放緩,“你對我有愧,對江氏有愧。”
太子不近人情的笑一聲。
“你多想了,我想讓你做個冤死鬼,告訴你真相罷了。”
“你若真冷血,就不該留我在東宮,不該答應讓我查清真相,也不會告知我這些事。如今隻是言語逼迫讓我走,而不是狠下心利用我。”
牢獄裡一片寂靜,太子瞧着面前的女子,一時不知怎麼回話,想了許久,他道:“你有什麼值得孤利用的?你隻會給孤添麻煩。”
江絨雪看着他,凝眸,“殿下,你并不排斥我的接近,不介意宮人誤會我們的關系,哪怕今日我被皇後娘娘抓住,您的第一反應也不是撇清我們的關系。”
太子可以用很多理由,比如因為當初的恩情,不得已為之,又比如謊稱他根本不知,撇開幹系,可偏偏太子說的是憐惜。
又偏偏這麼一說,陛下好似很是滿意。
良久,太子歎息。
“我收回之前的話,江吟夏,你并不笨。”甚至太過敏銳了。
江氏的案子,付長忠的案子,隻憑借一點信息,眼前少女都能想到其中關竅所在。
太子第一次很認真地望着她,好似在這個倔強而脆弱的少女身上發現了什麼彌足珍貴的東西,而不僅僅隻是因為憐惜。
他不禁想起那日雪夜裡,她尋上東宮看向他時的眼神,恍若天地間驚心動魄的一絲神光。
江絨雪回望過去,萬山也無法撼動她,隻是面容上的病态,讓她顯得有些身影單薄。
“你不過是在試探我,昨日我說讓殿下利用我。”
江絨雪露出淺淺的一抹笑,脆弱而蒼白。
“您心動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