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一床羅榻上,一絲餘溫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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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将整個汴京都覆上了一片銀裝,吹過的風如刀子割裂,街道上人影稀疏,唯餘一瘦弱身影逆風而行。
她睫羽上都凝了一層冰霜,可她始終沒有停下腳步,而是不斷的向前行去。
客舍長燈落在寬廣的道路之上,她呼出的白霧頃刻消散于天地之間,她的腳步越來越快,行走間被石塊絆住,摔落在雪地裡。
手中緊握的東西滾向前端,那是一枚青白玉雕刻而成的令牌,覆蓋龍螭紋黼式的雕刻圖案,江絨雪忍着疼痛爬了過去将其握在手中,玉佩在雪中已冷如冰骨。
淚珠是疼出來的,她五指通紅,幾盡凍傷。
她做不到在親人染血的羽翼下毫無負擔地活着,秋水姑姑的話和蕭伯伯的勸誡,對她來說是一場侮辱,因她軟弱無能而不能庇護家族,因她要受人保護而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親人上斷頭台。
秋水姑姑說,若今日站在這的是姐姐,必然能想出法子救他們。
江絨雪握緊手中玉佩,滾落的淚水落入雪中,頃刻凝結成冰。
姐姐不見了,沒有人能幫她。
她還要一次次的去受遭受侮辱嗎?如果現在在這裡的是姐姐,她又當如何做才能救回江家?
官府已下決斷,她又有什麼辦法可以上達天聽,為家中翻案呢?
江絨雪從雪地裡爬了起來,迎着風雪,她纖細的身軀在夜裡艱難前行,而她眼前,皇城的輪廓在她眼底慢慢清晰起來,
擡起眼,東華門守衛森嚴林立,巡檢的禁軍将門圍的水洩不通,連一隻蚊子也無可放過。
三年前,江絨雪曾進過一次宮闱,她速來養在深閨不曾出席皇家宴席,那日又是跟姐姐母親分開,因守衛不曾聽過她的名諱被人扣在了神武門外。
還是不知等了多久,姐姐與禁衛軍首領道過緣由,才來領她進了宮。
她與姐姐一母同胞,卻天差地别。
今夜是已到戌時,月如冷盤,東宮禁衛軍首領任平生剛處置了幾個偷懶的慣犯,轉身去看洋洋灑灑的碎雪,已在宮瓦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雖已入深夜,但東宮的燭火一盞未滅。
今夜的汴京注定不能太平,太子自戰場歸來,已經發生了太多的變故。
如今尚在殿内與殿下議事的,是太子太傅嶽靜林。
他喝了一口烈酒,眉間愁意未消。
而眼下,有侍衛從遠處奔走而來,他走的很匆忙,鐵甲碰撞冷聲。
“統領,有人在外要求見太子。”
任平生皺眉,“誰?”
東華門一直由他的人把守着,若非急事,旁人若是貿然造訪,形同闖宮,罪同謀反。
侍衛面色古怪,隻道:“統領,您去看看吧。”
任平生提步走去,可到了東華門前,眉頭皺的愈深,竟是有一女子在試圖闖入。任平生心想真是不要命了,皇宮大内都敢闖。
他走上前,冷聲逼問,“你是何人?何故擅闖皇宮?”
可他到了眼前,卻是愣住了神色,眼前的女子長着一張驚豔絕倫的臉,身姿纖弱,發絲細細穿過她白皙臉側。
她似乎在風雪中走了太久,冷白的關節此刻被凍的通紅,她像一隻迷失的鹿,隻餘那雙眼睛染着令人驚異的神光。
這張臉他并不陌生,甚至在見到時瞬間想到自家殿下與她的牽絆。
不出所料,那女子眸光顫動,艱澀的從唇中吐出幾個字。
“江家,江吟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