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的教育不發達,能考出省都是能傳遍大街小巷的新聞,而今年居然出了一個狀元,還偏偏是從這所學校出來的。校方自然沒放過這個宣傳機會,過了快四個月熱烈慶祝橫的幅還在門口挂着,每個經過的路人都忍不住瞟了眼那醒目的紅,而後又轉過頭說悄悄話。
兩人本來想進去看看,奈何沒有校服和校牌,被保安攔在門外。許翊打趣要是門衛大爺知道攔下的就是狀元本人會作何感想,蘇月隻是笑着搖搖頭說英雄不問出處,拍了張照就走了。
傍晚六點,天色深藍,飄浮幾縷輕淡的雲。
最後的打卡點是當地最富盛名的旅遊景區,位于深山處,盡管隻有千米出頭的高度,已經是整個小鎮海拔最高的地方。
刷了雙人票,石階彎彎曲曲向上延伸,表面堆了不少落葉,踩在上面沙沙作響。
來到半山腰,有個很大的平台,建着寺廟,高大佛像前放了三個蒲團,都有人跪着,廟内香火缭繞,在雨後顯得格外沉靜悠遠。
蘇月看着人堆,問他,“你想抽個簽嗎?”
“求什麼?事業?愛情?”
“都有吧。”
“我不怎麼信這個。”事業靠自己闖,至于愛情,他現在正牽着。
“也是,你看上去就不像會迷信的。”
難得聽到她否定,許翊捏着她手,“女朋友不求一個?”
蘇月搖頭。
以前會,現在已經沒這個心思。畢竟她渴求的東西都留不住,久而久之也不信所謂神明了。
沒做過多停留,兩人繼續往上走,一口氣到了山頂。站在瞭望台,足以俯瞰整個城鎮。藍色的擋光闆随時間暗下去,兩側路燈亮起,形成燈帶。
蘇月憑記憶去找那藏在千家萬戶裡屬于自己的那盞燈火,望得出神,不由自主攥緊了手。
“許翊。”
“我在。”
“我有和你說過我媽媽已經去世的事情嗎?”
許翊心猛地一糾,立刻轉頭去看她,小姑娘眼裡有淚水打轉。
“沒有。”他撒謊了。但他知道,蘇月這時候想要一個宣洩的出口。
蘇月深呼吸了口氣,“不早不晚,就在出高考成績的那天。我現在很難再複刻當時拿着死亡通知書是什麼心情,隻知道那時我也站在這個地方,想要解脫。但是老天好像不太允許我這麼幹,你看這個護欄那麼高,都到我胸口這了。”
有的時候,蘇月會懷疑是不是她經常在背後罵着老天爺,所以要反複折磨她:在蘇烈那因為記憶沒有深悟的陰陽相隔,要在李茗這重新上演一遍。
從小李茗就不會主動誇她,即便她拿了第一,李茗也不會給予正向反饋,所以她一直在等。等真的登頂了,有了拿得出手的成績,她要站在李茗面前要一個完完全全的肯定。
然後李茗抛下她走了。
那之後的一個多月,蘇月過得渾渾噩噩,最開始幾天坐在床上,什麼也不做,從深夜到清晨,反反複複在思考無厘頭沒有邏輯的問題。她好恨,恨李茗為什麼那麼無情,她很懊惱,懊惱曾經沒有溝通的争吵,甚至賭氣到今天也沒打開過李茗留下的信。憑什麼李茗可以那麼潇灑,既然如此,她也可以一了百了。
但她還是不甘心。所以當晚就報了A大最好的專業,想要向李茗證明,看吧,你女兒考到了那麼好的學校,你明明有一個那麼好的女兒怎麼忍心就離她而去,讓她一個人去面對未知的未來啊。
那時的她已經下了決心,要把自己鎖在軀殼裡。不要期待,不要動心,是嘗過落空苦果的自我忠告。
然而,意外還是出現了。
許翊還是會帶着花來見她,自認泛泛之交的朋友還記得她,敬重的師長還會向她敞開懷抱。她經曆的,遇到的,留下的,沒有被抹去痕迹。那一刻,漂在水面的浮萍找到了根,一直追尋的意義有了意義。
“所以,我現在隻有一個願望,想和你好好在一起。”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不打招呼地把她抛下?至少,現在,此刻,未來的幾年,都不要丢下她。她真的沒有力氣再去賭了。
蘇月縮在許翊懷裡,緊緊抱着他的腰,不敢松手。
風聲赫赫,棧道的燈打在依偎的兩人身上。
過了好久好久,許翊在蘇月眉心處極盡溫柔落下一吻,答了聲好。
那一刻,他渴望神明能眷顧懷中的珍寶,也希望她能相信。
總有人是為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