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強勢的李茗沒有回話,全盤收下醫生言語裡的斥責,沒有擡頭。
或許真是旁觀者清,她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并不适合承擔母親這一角色。
她早早缺席在蘇月各個成長階段,卻還固執地以為蘇月沒有開學。
***
進入高三,牆上的八卦依舊不斷。
在又一次月考的某個時間段,集中出現好多個關于蘇月的貼子,樓裡七嘴八舌讨論着,無非是蘇月人去哪了,為什麼沒有看到她上台頒獎等等。其中,有一條直說蘇月轉學走了。
一開始是沒人信的,畢竟這時候轉學除了折騰沒有任何好處。直到後來有人經過六班,發現最後一排許翊的位置真就空了,蘇月離校立刻成為真相傳開。
不隻學生群體,連不少老師也都心情沮喪了一段時間。蘇月不是任何一個學科的課代表,但教過蘇月的老師都對這個姑娘印象深刻。
尤其是趙雲芝。
她教書時間不算短了,難得碰到這麼一位讓她那麼心疼牽挂的學生。教學任務繁重,但批閱蘇月的作文是一種享受。蘇月的作文從來不會是華麗辭藻的無序堆砌,細細讀來,可以看到字裡行間是有感情的。趙雲芝把這樣的感情描述為:溫情的敬意。
一如蘇月這個人。以為完全溫柔的姑娘,内裡卻有傲骨。
消息飄到高洋一行人耳中。
知道内情的黃天石直接捂住高洋這個沒心沒肺的大嘴巴子,瘋狂使眼色讓高洋少提蘇月的事。好不容易才看到許翊恢複有點活人氣,他可不樂意看到兄弟又深陷求而不得的失落中。
但防得住關系好的人,防不住猜測八卦的人。
發生在蘇月身上各種猜想還是傳到許翊這。
牆的皮下是真人在運行審核。恰好這個人是學生會裡帶過的人。盡管他現在已經退出,但在學弟這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
聯系完的當晚,牆上關于蘇月的不好言論全都被清除。
處理完這件事和習題,又是淩晨了。
許翊拉開窗簾,看到對面暗黑的房間,心裡想着快要到她生日了。
但人生海海,充滿變數。
沒有人會想到,去年這個時候的他們可以并肩作戰,而今年的他們卻隻能在不同的地方仰望同一個月亮,然後錯過彼此的十八歲。
***
寒假過去,黑闆上的倒計時來到一百天。
今天很特殊,一中和其它學校一樣,決定白天照常上課,晚上進行百日誓師大會,同時加上成人禮儀式。
許翊作為優秀學生代表,拿着審核過關的發言稿走出辦公室。
意義非凡的日子,大家的興緻總是會高一些。男女生各自結伴,三三兩兩抱着禮服到試衣間試穿。
黃天石和周圍人在研究怎麼打領帶,招呼許翊,“回來了啊,你過來看看這東西怎麼整——哎,你又要去哪?”
“有事。”說完,許翊放下發言稿轉頭就走。
不明所以的黃天石看着挂鐘的時間。
這不是……還沒開始嗎?
夕陽斜靠山頭,許翊趕去後山。
課間偶然聽來的小道消息,說百日誓師可能會把原來大家寫的許願木牌拆下來,打包好送到寺廟裡祈福。
但這可是一千份的量,後續該如何處理——銷毀,然後回收再利用?
不得而知。
正是因為這點不确定,許翊才迫切地想要找到蘇月的那塊。
這是他能想到的,蘇月唯一留下的東西。
餘晖穿過墨綠的桂花葉,落到綁在五條鐵絲線垂着的千塊木牌。
許翊第一次慶幸跑過了時間。還好沒拆。
一模一樣的木牌,找起來要花不少功夫。
許翊從最靠裡的那根鐵絲慢摸過去,沒找到蘇月的,反而看到自己的。
上面隻留了很簡單的一句話:祝她一切順利。
又找了兩根鐵絲,許翊還是沒翻到,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眼漏掉了,可回頭再找隻會效率更低。
手随意翻着跟前的木牌,許翊垂眸推測,最後在最外面的鐵絲邊上找到了。
是他熟悉的、清秀有力的字迹——
「高三六班,金榜題名,前程似錦。」
許翊不由得失笑。
确實符合她的性子。從不在面上邀功,隻在心底獻上最誠摯的祝福。
無意識把木牌翻過來,許翊臉上表情頓時僵住。
和正面顯現出的字樣不同,背面的像是用了極細的筆刻在木紋裡。
他和蘇月的學習用具都是大道至簡的風格,隻要有基本的紅、黑、藍三色,加上草稿紙,就能坐在椅子上啃書。
他們之間的差别,也是許翊在某天偶然發現的。
蘇月很喜歡寫東西,不是為了練字,就是單純享受自我塑造字形結構的過程。因此她的筆筒會放幾支和普通水性筆不同,使用頻率相對低的其它筆。
此刻,金色字迹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許翊為了辨認,湊近,仔仔細細,一筆一劃看過去——
「世上常說年少時不要遇見太驚豔的人。但我不後悔,因為他帶我見過太多旖旎風光。」
「世事無常,即便往後可能山水不相逢,我也相信我喜歡的少年,一定會迎來屬于他的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