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晨曦逐漸攀附上了城市各個建築頭頂的積雪,刺棱棱的冰晶閃着微光,遙遙望過去,像是大自然為冰冷不變的高樓鋪上了碎鑽。灰藍色的天空像是被昨夜的霜雪洗過一樣,此刻空曠得有些遼遠。
一抹青綠色的光輝劃過尚且有些黯淡的天幕,落到了無人的角落。
魈将亂步送到了郵局附近。亂步需要繼續他郵局的工作,而魈需要去完成與亂步定下的契約。
“雖然早就知道會這樣,但是亂步還是有點失落诶。”
黑發少年不太高興,他眯着眼睛,垂下嘴角,不想面臨接下來可能會有的上司的責罰。
昨天他沒回來退還工作服,沒和上司聯系,沒有按規定把信件發完。可能那個與他父母有些交情的郵局管理人不會炒他鱿魚,但是他挨一頓罵是少不了了。
他不喜歡上一份建築工地的跑腿工作,也不喜歡這份郵遞員工作。自從他被舍監踢出了警察學校,他就一直在打雜工。他不喜歡這樣的,無聊的,枯燥的,無意義的,找不到方向的,仿佛永遠在拒絕他的生活。
日複一日的瑣碎,他人眼中從不消失的冷漠,一點點從既定的軌道中滑出的感覺,幾乎要讓這個少年忘記了曾經父母給予他的溫暖是何感受。
自從失去雙親,他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灰暗。沒有人接納他,整個世界都在暗中無聲地拒絕他。
隻有一個人的用餐,隻有雲岚伴随着他在這個城市裡奔走,黑暗中隻有自己的影子伴随着入眠。
感到過孤獨嗎?亂步不知道,亂步隻覺得沒有父母的世界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模樣,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但是亂步,昨日,遇到了奇迹。
将他從這一切中抽離的奇迹。
就像是每個孩子都曾幻想的那樣,在一個無比平凡的日子裡,古井無波的生活中突然闖入了一個精靈,或者一個聖誕老人,然後這個幻想般的造物便會帶着他,去往隻屬于孩子的樂園。
但是現在白天到來了,夢也該醒了。
亂步低着頭,細碎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睛,若是有人看到了他此刻的表情,恐怕會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那是空無一物的,冷酷到無法倒映出這個世界的眼睛。
“我會盡快為你尋找落腳之地,在此期間,若遇危險,便呼我名。”魈此刻正在警惕四周,不能被人發現他和亂步之間有聯系,不然會給亂步帶來麻煩。
在剛才的戰鬥中,亂步一直遠離戰場,沒有黑手黨發現他,他最好将這個秘密保留下去。
雖然亂步因為在大街上口無遮攔而注定會被黑手黨盯上,但是這也比直接被目擊到與青夜叉有所交往要好。
這段時間應該比較安全,若時間長了,恐怕那群黑手黨便會故态複萌,或許那時,他們會直接找上這個引起了此次事件的少年。
仿佛是被魈的話喚醒了一般,亂步擡起了頭,翡翠般的眼睛仔細地注視着魈。
良久之後,他仿佛确定了什麼一樣,那種不易被人察覺的冷酷悄無聲息地從他的眼睛中消散。
“亂步會等你的。”他說。
魈把警惕四周的眼神轉向了這個少年。
“嗯。”清冷的少年仙人這樣答道。
亂步之前的住宿是由日結算的工資解決的,若是一日不工作那麼生活窘迫的他便會流落街頭。
既然已經與他定下了契約,那麼魈自然要為亂步負責。
魈看着這個有些瘦削的少年,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但是,是時候離開了。
他微微點頭示意,便化為了清光,消散在了原地。
亂步注視着點點熒光完全消失在眼前,然後慢慢地擡起手,掀開有些不合身的袖子。
展翅欲飛的青色蝴蝶,仍在他的手腕上。
魈的身影在城市各個角落的黑暗中穿行,高速移動的他微微偏頭,看向自己身旁空無一物的虛空。
那處奇怪的文字早在他與亂步分開之前就消失了。
難道遇到這種景象……隻是巧合。
魈微正心神,繼續尋找他的目标。他決定在城市内找一處廢棄房屋,用仙法進行改造,給亂步當作臨時住所。那個人類少年還有郵局的工作,所以地點不能太偏。
百般思量加實地考察之後,魈定下了一處地點。
輕捷的身影伴随着墨綠色的弧光出現在了一個布滿灰塵和蜘蛛網的廢棄房屋。
這個房屋曾經的主人因為得罪了高濑會,卷走了所有能帶走的資産,逃到了海外,這套老式套房本應該也會被賣出變現,但是因為房主人擔心被黑手黨察覺他即将跑路的意向,硬生生放棄了這個固定資産。
橫濱有很多這樣類似的房屋,其中有不少被某些人當作了臨時安全屋。
單從這一點來看,就可以明白這個城市的黑暗面已經讓這座城市崩壞到了混亂的程度。
魈琥珀金的眼眸掃視着這個廢棄房屋内是否具有潛在的威脅。
沒有被稱為竊聽器,監視器的凡人造物,看來目前還沒有其他人把這裡占據為安全屋,但是窸窸窣窣的小動物倒是有很多。魈右手并為劍指,豎于胸前,輕喝道:“淨!”
綠光微現,無處不在的風瞬間席卷了這個空間。貼在牆上的泛黃日曆獵獵作響,積聚在地面上的灰塵被清掃一空。
待風停止,這個房屋已然煥然一新。
魈緩步踏入其他房間,評估着這個房屋的風水。他剛推開一扇門,便恰好看見一隻油光水滑的三花貓從窗戶外跳了進來。
“喵~”來者不僅不怕人,還像是打招呼一樣叫了一聲。
三花貓放下嘴裡的小魚幹,矜持地舔了舔自己的毛。
魈停下腳步,默默看着這隻貓後來居上,像是領主巡視領土一樣把這個剛剛才打掃幹淨的房屋轉了一遍,然後從方才來時的窗戶跳了出去。
魈将目光轉回地上被那隻三花貓留下的小魚幹。
難道……是住宿費嗎?
送完今日份郵件的亂步在街邊的公共長椅上癱成了一張貓餅。
唉,早上的時候果然被訓了一頓啊。
他埋在棕色圍巾下的小臉呼出了一口白氣,然後他無聊地看着那團白氣飄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