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眼裡,他已經變成了一個不能和人共情的怪物。
小林隻能獨來獨往。
我一直對這件事感覺好奇,不知道小林為什麼能說出那樣的話。
我開始慢慢關注這個學生。
等到小林高考完離開學校的時候,我看着他的背影。
他走得很快,越來越遠,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我是在那個瞬間突然生出很大的好奇,我想知道在小林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之前學校統計的表格上有每個學生家長的電話和住址。
我從教案本上撕下一角,把小林的住址抄了下來。
暑假了,夏蟬在鳴叫,縣城裡灑水車在不停地給馬路散熱,我卻開着導航駕車來到了小林的住處。
那是一個小村子,大中午的沒有一個人出來,我還是進村委會才找到一個人。
那個中年男人問我來幹什麼。
我說我來找小林。
男人問了半天,終于知道是誰了。
他說:“你說那個小林呀,哎呀,我都快忘了,他已經好幾年沒回村了。”
我心想:“怎麼可能呢?小林才剛成年,幾年沒回家他難道在外面住嗎?”
可是等我走到小林在表格上面填的地址之後,我就明白那個中年男人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那是一院沙土房,是用黃土和麥稭用水混在一起倒入模具打成土坯,然後在太陽下面曬成的土磚蓋成的房子,因為長時間沒人住,房子的一角已經塌了。
門是木門,上面還上了鎖,可是那個鎖子已經生鏽了,給人感覺稍微觸碰一下就可以打開。
我順着門縫看了看,院子裡面已經滿是雜草了,一點都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男人給我說:“要說這小林也是苦命娃。之前爸媽在外地打工,工地上出了事故,兩人都走了。建築公司給賠的錢因為他沒成年,全都給他爺爺奶奶了。可是他爺爺奶奶又不是隻有一個兒子,那錢全都給另外一個兒子花了。小林一生氣就再也沒回來,這些年都不知道在外面幹什麼。”
我聽到這些話,腦子都感覺嗡嗡的。
“小林他,居然經曆了這麼多事情嗎?”
一個失去父母的未成年人如何生存下去呢?
他為什麼不申請補助?
為什麼從來不說自己的事?
現在想起來,那天讓我道歉也是合理的。
我想,他遇到任何問題,都想的是在第一時間解決。
那天我确實遷怒了,我把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地位,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隻是一個正值青春的年輕人變得這麼理性還是讓我一時間難以接受。
但過于感性的人遇到這樣的挫折大概活不下來。
我想起了爺爺。
聽父親說爺爺因為瘟疫失去了父母,十幾歲就背着包袱到處流浪。
從一無所有到成為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
常年的勞作讓老漢不到六十歲就去世了。
我一直很佩服爺爺。
在小林身上,我看到了爺爺的影子,一個堅強的人。
晚上我回到家已經十點了,可是我很難睡着,想着小林那天讓我道歉。
我的腦海中出現了無數個夜晚小林說服自己要活下去的畫面。
這以後我就時常想,原來,有些人光是活下去就已經拼盡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