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弓?”她喊道,聲音被嘈雜的人聲淹沒。
恐慌像冰冷的蛇,從腳底爬上脊背。真紗開始在人群中穿梭,推開一個又一個陌生的身體。她的和服被擠得皺巴巴的,發髻也散開了幾縷,但她顧不上這些。
“有沒有看到一個兩歲多的小女孩?粉色浴衣,這麼高。”她向每個路過的人比劃着,聲音因為焦急而顫抖。
沒有人給她肯定的答複。
真紗的視線開始模糊,不知是因為汗水還是淚水。
“真弓!真弓!”她的呼喊越來越急切,腳步越來越慌亂。
就在這時,她瞥見鳥居附近有個男人正抱着一個穿粉紅色浴衣的小孩快步離開。那孩子的頭靠在男人肩上,一動不動。
真紗的血液瞬間凝固。她不顧一切地沖過去,和服下擺絆住了她的腳步,她幾乎摔倒在地,又立刻爬起來繼續跑。
“站住!”她尖叫着,聲音尖銳得不像自己,“那是我妹妹!”
男人似乎聽到了,腳步頓了一下,但沒有停下。真紗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從體内爆發出來。她追上男人,死死抓住他的衣袖。
“把妹妹還給我!”她喘息着,聲音裡帶着哭腔。
男人轉過頭,露出一張陌生的臉。“小丫頭,别多管閑事。”他低聲威脅道。
真紗沒有松手。她看到真弓軟綿綿地趴在男人肩上,小臉蒼白。“你對她做了什麼?”她的聲音顫抖着,但手卻像鐵鉗一樣緊。
“她隻是睡着了。”男人試圖甩開她。
“騙子!”真紗突然大喊起來,“救命啊!這裡有人拐小孩!”
她的叫聲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幾個大人朝這邊走來,男人見狀,咒罵一聲,把真弓往真紗懷裡一塞,轉身就跑。
真紗緊緊抱住妹妹,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真弓的身體溫暖而柔軟,呼吸均勻地拂過她的脖頸。她低頭看着妹妹熟睡的小臉,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如潮水般湧來,沖垮了她築起的所有防線。
“小弓……醒醒……”她輕聲呼喚着,眼淚終于決堤而出,滴在妹妹的臉上。
真弓皺了皺小鼻子,慢慢睜開眼睛。看到姐姐淚流滿面的臉,她伸出小手,笨拙地擦去真紗的淚水。
“姐姐,不哭。”她還是說不清楚話,可是卻在努力表達自己。
那一刻,真紗感到心髒被某種溫暖的東西填滿了。她把臉埋在妹妹小小的肩膀上,呼吸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所有的抗拒、所有的疏遠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她意識到,無論自己如何否認,這個總是打擾她生活的小不點早已成為她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對不起……”真紗哽咽着說,“姐姐以後會好好保護你的。”
真弓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她感受到了姐姐情緒的變化。她用小胳膊環住真紗的脖子,像往常一樣信賴地靠在她身上。
“真弓……保護姐姐?”
“反了,不是你保護我,是我保護你。”她忍不住捏捏她的臉,“你怎麼這麼笨?!見到誰你都傻笑,以後不準跟其他人跑了,隻能跟着姐姐,知道了嗎?”
“嗯,知道了~”
當父母焦急地找到她們時,真紗正跪坐在石階上,将真弓整個圈在懷裡,她的小臂橫擋在妹妹胸前,爸爸伸手要抱真弓,真紗卻下意識收緊了手臂,直到妹妹扭動着喊“好悶”,她才如夢初醒般松了力道。母親用手拍拍她的肩安慰她時,真紗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發抖。
當晚真弓死活不肯睡自己的小枕頭,非要鑽進真紗的被褥,仿佛她的身邊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母親來勸時,真紗已經默許妹妹像隻樹袋熊般挂在自己身上。“就一個晚上,沒關系的。”她小聲說,幫妹妹把被子再拉高了一些。
在夢中,真弓翻了個身,無意識地靠近姐姐,像一株向日葵尋找它的太陽。真紗沒有推開她,而是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讓妹妹能睡得更舒服些。
從那天起,神社裡總能看到一對形影不離的小巫女。大的那個走路時會自然放慢腳步,小的那個摔倒前總會被一雙手穩穩接住,她們就是這樣,從此相依為命。
……
鬧鐘第N次響起時,真紗終于從被窩裡伸出一隻腳,精準地踹在妹妹腰上。
“吵死了,關掉。”她把臉埋在真弓的枕頭裡悶聲道。
“我拜托你講點道理,這是我的房間诶!”真弓反手把豪太郎抓起貼到姐姐脖子上,在真紗的尖叫聲裡靈活地滾下床鋪,而後者隻是默默看着一邊哼着曲子一邊換衣服的妹妹。
她已經長大了,長得比自己還要高了。
越來越穩重,越來越優秀,有了更具體的目标,甚至為了這個目标和父母對抗了起來,說自己已經決定了一定要去非洲,誰勸都沒用,家裡少見地為這件事情吵了起來,都快一個星期了還沒有任何一方低頭的趨勢。
豪太郎從真紗膝頭跳下來,來到真弓的腳邊打了個滾。真紗注視着妹妹慌忙把貓抱起來的樣子,突然想起她六歲時也是這樣,抱着被雨淋濕的流浪貓沖進神社,怎樣都不肯放手。
真紗突然不知道為什麼一種局促感突然襲擊了,就像回到了童年時期,需要得到什麼,抓住什麼,那種強烈的分離焦慮不時就會刺痛她的神經。
——妹妹這次是認真的,是真的決定要離開這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