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我的人生目前為止最接近十點檔偶像劇女主角的時刻了,我表面上很鎮定,心裡卻已經離開人世有好一會兒了,接受衆人的仰望和愛戴原來是件這麼需要心理建設的事情嗎?不對,這種時候我是不是得做些什麼呢?
“謝謝大家,工作辛苦了。”我伸出手一個個給他們握了過去,“好多人啊,太熱鬧了,若是有怠慢招待不周之處……”
“宇賀神,能不能别瞎忙了?”大少爺迹部景吾顯然看不得我這種溫吞的樣子,“趕緊上去,還是說要本大爺護送你上去呢?嗯?公主。”
啊啊啊!就在剛剛,我人生的恥度又再一次被狠狠刷新了。
“别别别麻煩了,謝謝您,我這就走。”
可惡,算你狠。
這些大騙子!我一邊登上台階忍不住在心裡叫罵,又中計了,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又是一個千層套路,一環套一環,所以我最後才會出現在這裡;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而罪魁禍首就在裡面,他那個人尤其可惡,宇賀神真弓,這次你真的真的得好好教訓他一頓。我對自己說。
我走到機艙門口,就望見那個纖細的身影徘徊在柔和的光線之間,他穿着鐵绀色的浴衣,披着霧藍色的羽織,在他的手裡深紫色的睡蓮花瓣微微展開,宛如羽翼般輕盈。
“看起來比我想象中要平靜。挺過來了呢,真弓。”
“梅開二度啊幸村選手。”我找了個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請問把我塞進這種高空密閉空間裡是你的趣味嗎?”
“觀覽車和直升機明明都是按照你的喜好來挑選的,所以确切來說,這不是我的趣味。我的趣味是觀察你的反應。”
“你這個人……”
“而且已經降低難度了,原計劃是迹部打響指以後,我要拿着這麼大一捧紅色玫瑰花出現的。”他給我比劃了一下,“但是我堅持取消了。”言外之意就是你趕緊誇誇我吧。
“好好好,您是最——善良的天使,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謝謝公主大人的認可。”
他一邊看着我笑起來一邊把花束交到我手裡,他的笑沒有聲音,隻有在肩微微地顫動,但那深深的笑容,就像多雲天氣裡一寸一寸從雲層裡鑽出來的清光一樣,使整片世界突然變得非常燦爛,讓我感到某些還沒起飛就有先坐着白雲飄上天空的危險。
幸好我們是真的要起飛了。
伴随着一陣提示音,幸村示意我戴上耳機,并告訴我:“這架飛機隔音很好,隻有機長和我們說話的時候需要佩戴這個。”
機長向我們介紹,這次飛行時長預計将會在一個半小時左右,路線囊括晴空塔、東京塔、甚至還有橫濱的港未來,然後在他的提示下,我甚至從冰箱裡面拿出了巧克力慕斯蛋糕和無酒精香槟。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也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吧。我們之所以歡聚在這裡,是為了?”
“确實沒什麼特殊的,硬要說的話,是我人生第一筆工資到賬的日子。以後再也不需要父母的零花錢了,有基礎薪資、比賽出場費、商業代言,當然,赢了比賽還會有獎金。”
“聽起來是個很誘人的數字。”
“确實,不過我想是第一次拿到工資,所以還是要用來讓大家一起開心比較好。給每個人都買了禮物以後,沒剩下什麼了。”
“你是散财童子嗎?”我大笑。
“真弓不也一樣嗎?賺了錢就四處請客之類的。”
“我會誠心悔改的,會好好和苑子或者柳同學學習節約之道。”
“沒事,你想怎麼花都可以。”他用清越和帶笑的聲音對我說,“以後真弓想要什麼就和我說吧,我想盡可能實現你所有的心願。終于有底氣對你說出這句話了,一直憋在心裡,現在舒服多了。”
那一瞬間,我想,他多像風呀。純粹的。天真的。流轉的。風。
在他的背後,月亮已經爬上來了,是逐漸盈滿的形狀,染上牛奶和搪瓷的光澤和燃燒的色彩,就像眼前少年幹淨美好的面龐。他看了一下手機顯示屏,對我說:“馬上就要整點了,讓你看一樣東西——還有十秒,真弓來倒計時。”
我對着他點點頭,在心裡開始數。
十。
一陣溫柔的空氣流淌在我們兩個人之間,糾結纏繞,窗外的黑夜化為柔軟的叢林;
九。
星星是從我心裡生長出來的花;
八。
他現在認真專注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樹,這樣說是不是很奇怪?
七。
可他那直挺的背是那棵抽條的、意氣風發的、自由生長的樹;臂膀是輕輕飄動的芽,搖得輕輕的,葉片慢慢地生長,我在他的身體上看到了椿樹在月光中灑下的影子;
六。
他把我的雙手接了過去,面孔因為愛意而柔和,把我的兩隻手放到唇邊,緩慢地親吻每一隻,想要記住我每一個指關節的形狀;
五。
他說突然想起伯恩·瓊斯有福畫作,叫《愛與朝聖者》。我知道,是一個穿着幹淨衣服的天使牽引着一個疲憊的、雙腳酸痛的旅行者。他們一起鑽出茂密的荊棘叢,旅行者穿着黑衣,而她的鬥篷則鈎在荊棘中。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