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剛剛畢業典禮的主持人背着包先出來，手裡攥着張紙，表情很是激動，許晏昀眼尖，一眼認出來了上面是溫緒遠的簽名。
能給别人簽名，證明他今天心情不錯。
許晏昀愉快地想，他輕手輕腳鑽進去，溫緒遠正背對着他在收拾東西。
他自認為已經将腳步放得很輕了，可手剛伸出去，還沒碰到溫緒遠的肩膀，溫緒遠冷不丁道——
“許晏昀。”
被叫到名字的人讪讪一笑，他抱着花湊到溫緒遠身邊：“神了，你怎麼知道是我？昨天晚上就這樣。”
其實不止，許晏昀現在才想起來，好像許多次，溫緒遠總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
溫緒遠鏡片後的眼睛彎彎，他說：“可能是心靈感應？”
“哇。”許晏昀配合着張大了嘴，“那你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有心靈感應。”
溫緒遠直勾勾他懷裡的花，問道：“學這個幹什麼？”
許晏昀不假思索道：“當然是能以後能第一時間發現你、找到你。”
幾乎是他說完的那一瞬間，溫緒遠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而許晏昀根本沒注意到，他低頭看了下花束，随後笑着把花塞給溫緒遠。
他過于興奮，力道有些大，連帶着花瓣都晃了晃，有幾片脆弱的繡球花花瓣擦着溫緒遠臉頰輕輕落在地上。
溫緒遠一怔，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吐不出來半句話。
眼前是許晏昀燦爛的笑顔。
“嘿嘿，這是我提前好早定的花，剛剛才讓我媽送過來。”許晏昀笑着張開雙臂，像要和溫緒遠擁抱，“畢業快樂溫緒遠！”
随着他最後一句尾音落下，溫緒遠也将他擁入懷中，也不在乎這個姿勢舒不舒服，他把腦袋抵在許晏昀肩上，沉默許久，才低聲說：“……謝謝。”
他說完，不舍地松開許晏昀，垂眸看着懷裡被擠癟的花束，似是有些不甘心道：“你的花我還沒送。”
許晏昀笑着上手幫忙整理了一番花束：“不是昨天送過了嘛，所以我這是回禮。”
溫緒遠想說昨天那臨時買的花束太便宜，配不上你，話到嘴邊，他又換了另一種說辭：“那花不好看。”
許晏昀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喂，不好看的花好像也是你買的吧，都掏了錢的，不好看也得認了。”
溫緒遠還想跟他辯解，還沒開口，便被許晏昀拽着往外走，後者嘟嘟囔囔說大家還在外面等呢。
溫緒遠盯着被牽住的手腕，問等什麼。
許晏昀回頭，沖他神秘一笑，通往後台的走廊窗戶映照着窗外翠綠的法桐，那一刻，陽光，綠樹，少年，都在溫緒遠眼中。
溫緒遠也莫名其妙跟着笑起來，隻因他好喜歡好喜歡這一幕的許晏昀，生動又可愛，怎麼能讓人讨厭？
推開禮堂側門，溫緒遠一出去就看見了站在舞台前的一群人，大家都不約而同看過來，季婷怡站在最前面，拿着手裡的相機，沖他們兩個喊：“快點！磨磨唧唧幹什麼呢！”
許晏昀趕緊拽着溫緒遠跑過去，等跑到人群中，看見溫緒遠懷裡的花束，林惟川揶揄道：“噫，怎麼光給溫緒遠送？我的呢？”
“送送送！”許晏昀翻了個白眼，“你考上大學，我送你一卡車玫瑰花行嗎？”
林惟川捂着心口，撅起嘴：“天呐，太浪漫了，快快快，讓我親一個。”
許晏昀用行動代替了回答，一手肘錘在林惟川胸口，後者疼得呲牙咧嘴，手指亂顫指着許晏昀說我訛定你了。
畢業的傷感氣氛就這樣被兩人救活了，大家哄堂大笑，就連孟翊也忍不住笑了，讓他倆滾出去鬧。
那頭，季婷怡把相機交給了剛剛那位典禮主持人，交代清楚相機怎麼用後，她轉身鑽進人群裡。
孟翊站在第一排，想了想，轉頭說：“畢業照拍過了，這次大家不用那麼緊繃，放松一點，越活潑越好，我們多拍幾張。”
學生們紛紛應好，接着便開始琢磨到底擺什麼姿勢。
林惟川拽着許晏昀要兩人一起比心，結果被許晏昀一巴掌扇開，氣得林惟川轉頭叫陳鳴，後者顫顫巍巍在林惟川的逼迫下和他比了個愛心。
許晏昀看完全程，笑倒在溫緒遠肩膀上，後者低垂着眼，看着他笑。
主持人也在這時連摁了好幾張。
大家鬧哄哄的，也聽不見快門聲，許晏昀還以為沒開拍呢，他轉頭問溫緒遠有沒有想擺的姿勢，溫緒遠沉思了幾秒，把花塞給了許晏昀。
許晏昀一怔，還沒反應過來，肩膀被溫緒遠摟住了，溫緒遠将他整個人圈在懷裡。
懷裡繡球花的花瓣一顫，紛紛落在兩人身上。
許晏昀望着溫緒遠近在咫尺的臉龐，沒骨氣地咽了咽口水，心想，這人身上噴什麼了，怎麼這麼香。
而溫緒遠在下一刻又摟緊了些，兩個人的距離再次拉近，許晏昀心裡咯噔一跳。
“看鏡頭。”溫緒遠目不斜視道。
許晏昀懵懵地“哦”了聲，随着他一起看向前方的鏡頭。
他看見主持人摁快門的手指一動，下意識便咧嘴笑起來，沒注意到，在他朝前看的那一刻，溫緒遠的臉便轉向了他這邊。
随着大家的歡呼聲走向高潮，溫緒遠也在人聲鼎沸中，在許晏昀耳畔說：“畢業快樂，許晏昀。”
“小昀”這兩個字，他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聽見他的祝福，許晏昀也轉頭看過來，兩人臉上都盛滿了笑意。
許晏昀笑着重複了一遍溫緒遠剛剛演講時的話：“畢業快樂啊溫緒遠，祝你前程似錦，得償所願。”
溫緒遠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着他，柔和又專注，許晏昀身上是他的校服，許晏昀懷裡是他的花束，許晏昀、許晏昀……
短短兩年，這個人居然可以占據了他心裡最柔軟也最堅硬的地方。
或許不隻會是兩年，溫緒遠微笑着松開了放在許晏昀肩膀上的手，他幸福地幻想，以後的日子，也全部會被他占據。
等自己走向更遠的舞台，等自己有資格和許晏昀告白，等他們回到綠城，等他們有個自己的家，等他們一起種下一顆海棠樹，等海棠開花。
等那時，溫緒遠要在海棠樹下，慢慢地，把他的暗戀，全部講給許晏昀聽。
隻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于是溫緒遠嘴角噙着笑，伸手揉亂了許晏昀的頭發，這是許晏昀第一次感覺到，溫緒遠整個人身上萦繞着一股滿足和幸福感。
“好啊。”溫緒遠笑得眼睛彎起來，下巴上的小痣随之顫動，“得償所願。”
随着快門聲在喧嚣裡淹沒，最後一張照片，定格在這一刻——
人群中，擁抱着鮮花，肆意笑着的少年。
……
看完了最後一張照片，許晏昀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他擡頭看着天花闆，突然很想問問，那一刻，少年溫緒遠在想什麼。
時隔十多年時光，許晏昀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在想什麼了，隻隐隐約約地記得，後台裡溫緒遠溫暖的懷抱，還有合照時，溫緒遠漂亮的笑顔。
“哎呦，年輕真好。”許晏昀感慨道，他起身撈起充電的手機，剛想發消息感謝季婷怡找到了這些舊照片，手機一震，擠進來了新的來信。
許晏昀看着新消息，嘴角一勾，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到玄關，抓起家門鑰匙就關門跑下樓。
樓下，立夏的雨中，溫緒遠撐着傘向他微笑着。
許晏昀跑過去，跑進他懷抱，擡頭吻上他唇角，眼睛亮亮的問：“不是說在申城拍廣告呢？又騙我！”
“抱歉。”溫緒遠笑着将傘往他那邊傾斜了些，另一隻空出來的手輕捏了下許晏昀臉頰，“因為不想錯過你生日，所以還是來了，放心，工作都完成了。”
許晏昀的手覆上溫緒遠的手背，追問道：“就你自己來了嗎？小喬姐沒扣你啊？”
溫緒遠眨眨眼，狡黠一笑：“我偷跑來的。”
許晏昀無奈地躲進他懷裡：“完啦，小喬姐一會兒該奪命連環call我了。”
溫緒遠想了想，建議道：“那你把她拉黑好了。”
許晏昀一哆嗦，苦着臉回：“你是不想讓我下半年再見你了嗎？”
溫緒遠被他這話逗笑，臉頰埋在許晏昀肩上，笑得整個人都在顫。
許晏昀停了幾秒，也笑了，他回抱着溫緒遠，傘下全是笑聲。
笑夠了，溫緒遠突然問：“喜歡今年的生日禮物嗎？”
許晏昀點頭如搗蒜：“喜歡。”
溫緒遠今年送的是一款國外牌子的微單相機，以複古膠片濾鏡出名的，許晏昀饞了好久，可國内一直缺貨還要加價買，他沒舍得買，也沒給溫緒遠說過。
估計是這人趁他不注意偷看了自己購物車，趁着前段時間他出國參加時裝秀，原價買來了這款相機，到申城的第一時間就給他寄過來當作今年的生日禮物。
許晏昀拆開的那一刻就懵了，等真正把相機拿在手上時，卡殼的大腦才轉起來，恨不得立刻出現在溫緒遠眼前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不過……現在補上了。
許晏昀笑眯眯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愛人，心想。
“啊，說到相機。”許晏昀一拍腦門，終于想起來了他想和溫緒遠說什麼，“你猜今年季婷怡送了我什麼禮物？”
溫緒遠搖搖頭。
許晏昀兩眼放光，興奮地拽着溫緒遠的手說道：“是當年我們畢業的老照片！有好多我們的身影呢！我剛看完，也想起來了好多往事！”
“是嗎？”溫緒遠微笑着說，“比如呢？”
許晏昀掰着手指頭開始細數：“比如高考結束那天，我們在樓下等你出考場，再比如那天晚上你替我擋酒，還有還有，畢業典禮那天，我還送你花來着，記得嗎？”
溫緒遠臉上笑意漸深，他說：“怎麼會不記得，我這輩子都會記得。”
許晏昀眼珠一轉，問出了剛剛就想問的問題：“那你能不能跟我說說，畢業典禮拍班級合照那一刻，你看着我在想什麼呢？”
溫緒遠笑着歎道：“那可就說來話長了。”
許晏昀瞪着眼，懇求地望着他：“說吧說吧，我想聽。”
溫緒遠摟着他，騰出一隻手，在傘下和他十指緊扣。
“那陪我走走好不好？”
許晏昀乖乖點頭，兩個人撐着傘，漸漸走遠，身影融進雨霧中。
溫緒遠的聲音沾染上幾分潮意，雨聲大的令他聲音很模糊，有幾分像過去的他。
許晏昀盯着他眼睛，溫緒遠也回望過來。
溫緒遠等這個時候等了十多年，他以為自己會哭，可面對許晏昀，卻隻想留着笑意望向他。
這就夠了。
“我慢慢地，全部講給你聽。”
溫緒遠笑得如那年盛夏時分一樣，隻是這次，他堅定地回握住了許晏昀的手。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