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看到了,舒晴欲哭無淚,在心裡默默腹诽。
秦兆看起來并不介意,他讓舒晴先坐在面館裡等,然後去附近超市給她買衛生棉,又在街邊的服裝店給她買了兩套衣服。
買完東西,剩下的錢隻夠在旅館開一間标間。
舒晴顧不上扭捏羞澀,拿着東西直奔房間裡的衛生間。
近一個小時後,她才清清爽爽地從衛生間出來,黑長的頭發濕漉漉地披在腦後,發梢上不斷有水珠滾下來。
舒晴拿着毛巾擦頭發,熱氣未消的小臉紅撲撲的,清澈的眼觸及窗邊秦兆,有些不好意思地淺笑起來。
望着舒晴小鹿般懵懂的眼神,秦兆擔心她不會用吹風機,便找出吹風機插到床邊的插座上,然後對她說道:“過來,我幫你吹幹頭發。”
“謝謝。”
舒晴乖乖坐到另一床上,微垂着腦袋,任由秦兆幫她吹幹頭發。
聒噪的吹風聲中,兩人靜默無言,秦兆修長的手穿插在舒晴發間,動作雖然生疏,但是很輕柔,一時間舒晴竟然有些昏昏欲睡,沉重的眼皮開始上下打架,最後腦袋一沉,徑直往秦兆胸前倒去,秦兆猝不及防,想撈都撈不及。
舒晴的鼻子撞到秦兆結實堅硬的胸膛,被疼得瞌睡蟲都跑了,忍不住低叫一聲。
秦兆握住她雙肩将她拉遠,關切地看着她:“撞疼了?”
舒晴搖搖頭,“還好,不是很疼。”
秦兆看着她通紅的鼻尖,唇線微抿,說了聲抱歉。
雖然屋内還有一張床,但是秦兆執意把房間讓給舒晴,自己去附近的網吧窩一夜。
但此刻在舒晴眼裡,秦兆就是救世主,是正直勇敢的大好人,不可能有一絲一毫的龌龊心思,她怎麼能委屈救命恩人去睡網吧?
于是對他說:“秦兆哥,你留下吧,我不介意的。”
見秦兆不置可否,舒晴又可憐巴巴地說:“....而且我一個人住這兒會害怕的。”
秦兆隻好同意。
關燈後,舒晴本以為自己很快入睡,但是逃離大山的激動和即将面對父母的興奮依舊充斥着她大腦,讓她久久未能入睡,心裡有滿腔的話想和人訴說。
雖然秦兆不苟言笑,氣質衿貴疏離,但實則是個外冷内熱的人,像一個大哥哥似的關心照顧她,應該願意聽她訴說。舒晴在心裡這般想着,翻身面向秦兆,黑暗中隻見他颀長的身影,他似乎平躺着,暗淡的月光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面部輪廓,呼吸聲低不可聞。
“秦兆哥,你睡了嗎?”舒晴輕聲試探。
“沒有,”秦兆淡淡出聲,“你睡不着?”
“嗯,我想我爸爸媽媽了,”舒晴說,“你說他們第一眼見到我還能認出我嗎?”
“會的,你長得很像你媽媽。”
“真的嗎?”
“嗯。”
“他們這些年找我是不是找得很辛苦?”
“...雖然我和你們家聯系不多,但據我所知他們一直沒放棄找你。”
“那他們有沒有給我生個弟弟妹妹什麼的?”舒晴問得小心翼翼。
秦兆想到舒家那個被收養的女孩,一時不知如何對她開口。
許是秦兆沉默的時間有點長,舒晴隐約知道了答案。
“是弟弟還是妹妹?”
“是個女孩,他們收養的。”
“哦,那挺好的,我小時候一直想要個妹妹來着。”
之後秦兆再沒聽舒晴出過聲,仿佛睡着了。
次日醒來,舒晴雖然還期待着見到爸媽,但卻多了層忐忑不安,生怕爸爸媽媽不喜歡她,甚至嫌棄她。
她現在又黑又瘦,還土了吧唧的,手上滿是粗糙的厚繭子,活脫脫一個村姑,和以前的形象大相徑庭。
吃過早飯後,舒晴就和秦兆去車站等人。
她身上穿着昨天秦兆給她買的粉紅色紗裙,款式老氣,顔色豔俗,一看就是直男審美,可這已經是舒晴這些年來穿過最好的衣服。
舒晴緊張地摳着手指,不住張望每一個從出站口走出的人。
等了十幾分鐘,出站口出來一對氣質超凡的中年夫妻,他們神色急切,隐含激動的目光在烏泱泱的人群中不斷逡巡,募的對上舒晴通紅的眼,渾身一震。
雖然時隔多年,父母的形象在舒晴腦海中早已模糊,可一旦他們出現在眼前,她還是能立馬認出來。
她抖着嘴,哽咽地喊了一聲‘爸、媽’,而後淚如雨下,再也說不出别的話來。
舒國強和劉雅梅看清舒晴的第一眼就老淚橫垂,啞聲喊着她的名字,快步走到她身邊,一家人抱頭痛哭。
過往行人紛紛側目而視,秦兆靜靜看着。
良久後,一家三口才止住激動的情緒,相對站着,彼此端詳。
劉雅梅淚眼朦胧,手緩緩摸上舒晴稚嫩的臉龐,嗚噎道:“我的晴晴,你怎麼這麼瘦...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都是爸爸媽媽的錯,我們來晚了。”
舒晴紅着眼幫她擦眼淚,“才不是你們的錯,是那些壞人的錯。”
舒國強緊緊握着舒晴的手,感受到她手指中粗糙的繭子,心裡一陣刺痛,哽咽着說,“晴晴你放心,我們一定讓那些欺負你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嗯。”
舒晴一左一右挽着他們的手臂,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安甯和溫暖。
劉雅梅緩緩看向一旁的秦兆,聲音懇切:“阿兆,真是太感謝你了,沒有你我們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找到晴晴,你救了我們一家人。”
她膝蓋下彎,作勢要給他跪下。
秦兆連忙扶住她,不讓她下跪,“阿姨嚴重了,我不過是做了我該做的。”
“不管怎麼說,阿兆你都是我們全家大恩人,以後你有什麼需要,我們一定幫到底。”舒國強鄭重道。
幾人商量過後,決定先帶舒晴回北京,做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再處理後續的事情。
為了讓舒晴坐得更舒服,舒國強夫婦在當地包了一輛商務車回市裡,準備坐飛機回去。
坐上車後,舒國強接到了一個電話,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猶豫了一下并沒有馬上接,但是鈴聲锲而不舍,他幹脆接通,和那邊低聲說話,“…薇薇啊,不用一直催,我和你媽媽很快就回家了,一定能趕上你的生日宴…”
雖然舒國強刻意壓低聲音,但舒晴還是聽見了,甚至暗恨自己聽得太清楚,尖利的指甲一點一點深陷進手心,她默默垂下腦袋。
整個人安靜得不像話。
通話結束後,車裡的氣氛異常沉默,舒國強似乎察覺了舒晴低落的情緒,有些讪讪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劉雅梅瞪了他一眼,接着微不可察歎了口氣,雖然他們沒想瞞着舒晴什麼,但是有些事露了苗頭,就要提前說清楚,以免往後一家人生了嫌隙。
她攬過舒晴瘦弱的肩膀,斟酌着開口,“晴晴啊,是這樣的,我和你爸爸前幾年收養了一個可憐的女孩,比你小兩歲…你以前不就想要個妹妹嗎,她一直很期待見到你,還給你準備了很多禮物…”
劉雅梅小心翼翼觀察她的表情,心想隻要舒晴皺一下眉頭,就立馬将舒薇禾送走。
“我也很期待見到她。”舒晴眉眼微微彎起,盡量讓自己笑得真情實意。
見她笑得毫無芥蒂,舒國強和劉雅梅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舒晴一笑過後便低頭吃爸媽給她買的小零食,嘴巴機械地咀嚼着,神情是超脫年齡的倦怠。
“我這裡還有糖,你要不要吃?”
坐在副駕駛的秦兆忽然扭頭看她,漆黑沉靜的眸子裡瞧不出什麼特别的情緒,但舒晴能感受到他的善意。
“要。”
她笑着朝他伸手。
秦兆把幾顆大白兔奶糖放到她攤開的手心。
和他道謝後,舒晴拆開糖紙,把奶白的糖含進嘴裡,甜味蔓延開來,驅散了她滿嘴的苦澀。
雖然知道他對她的關心照顧隻是出于對世交妹妹的同情,但舒晴還是很感激他。
回到北京後,舒晴經過兩個月的惡補,順利在那年九月上高二。她那時朋友少得可憐,因為年紀比其他同學大,再加上不知是誰到處傳播她曾被拐的經曆,導緻她在學校裡經常被人用有色眼光看待,同學們都若有若無的疏遠她,隻有舒薇禾親近她,她少不更事,還以為舒薇禾真把她當姐姐,傻乎乎地和她做好姐妹。
雖然課業繁忙,可舒晴一有空就去找秦兆,隻是秦兆工作十分忙,剛開始還有空幫她輔導作業,後來全面接手集團業務後變得更忙了,連應付舒晴的時間都擠不出來,時間久了,舒國強提醒她别有事沒事總找秦兆,舒晴也覺得自己熱臉貼冷屁股,再加上臨近高考,舒晴漸漸不再去找秦兆。
兩人關系漸行漸遠,直至如今成了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