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頌宜一直低着頭,蕭暮的聲音猛然鑽入耳朵,讓她渾身一僵。
即便是隔了一世,紮根靈魂深處的記憶讓她控制不住戰栗。
陸淮習停下腳步,寬厚的肩膀、胸腔就像一道牆,為鄭頌宜隔離出一片安全地。
“多謝蕭姑娘。”
蕭暮笑的客套,“聽聞将軍在西猶的佳績,上次還沒來得及賀喜将軍。”
“是全軍将士齊心協力,還有皇上、朝臣的支持,才能大獲全勝。”
蕭暮聞言,看了他一眼。
如此謙遜,難怪皇上那般看重他。
蕭暮垂眸一笑,視線卻往後探,她知道鄭頌宜在陸淮習身後。
蕭暮剛重生時,周祯來找過自己,她并沒有給周祯好臉色。
前世她活在父親和周祯的算計之中,父親的仇前世已報,但周祯,卻是臨死才知他的背叛。
因為愛過,所以恨。
對于鄭頌宜,雖是被周祯陷害,但她作為無辜之人,沒能洗脫他人加諸于自身的嫌疑,是無能。
不過,這一世一切重來,諸多轉機,她是否重生?她是否會重新選擇陸将軍?
或許,在對付周祯時,能當個盟友。
奈何陸淮習擋得嚴實,蕭暮并不能看到鄭頌宜的臉。
重活一世,竟然還是個縮頭烏龜。
蕭暮不免一笑,帶着些輕蔑。
她的視線重新回到陸淮習身上,她早有聽聞,陸淮習并沒有重生。
還是将鄭頌宜護在身邊,千依百順。
隻是,陸淮習的眼神好像帶着些别的情緒,不似前世。
前世,她還在閨閣時,于宮宴見過陸淮習和鄭頌宜,那時陸淮習的眼神純粹、愛意清澈見底。
那時的她,竟然對一個低劣的婢女生出羨慕之情。
可是,這一次……
蕭暮直視陸淮習的眼睛,他的眼底多了幾分晦暗不明。
蕭暮的心裡突然蹦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陸淮習可能重生了。
但是,他在隐藏。
蕭暮的眼神像匕首,她一寸一寸的挖掘,陸淮習移開了眼,看向不遠處晚宴的宮殿。
“蕭姑娘,我先去殿内了。”陸淮習抱拳作揖道。
蕭暮的試探才停了下來,似是無事發生般,退至一旁,“好,陸将軍請。”
陸淮習點頭,大步離開。
鄭頌宜跟在其身後,低頭不語。
蕭暮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嘴角生出一抹笑,若是這樣,那便有好戲看了。
蕭令舒靠近半步,低聲道,“姐姐,父親曾于酒醉時說了他的壞話,你與他少往來。”
蕭令舒看不懂姐姐的用意,卻有些擔心。
父親一向強硬,說話做事說一不二,而姐姐蕭暮總是能觸及父親的雷區,她并不想父親和姐姐總是如此。
蕭暮聞言笑了,柔聲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見她如此說,蕭令舒點點頭,姐姐同父親一樣倔,隻能在心裡期望如此吧。
陸淮習進了殿内坐定,他方才雖沒回頭,但是能感受到鄭頌宜的恐懼。
蕭暮的眼神具有很強的進攻性,他方才感受到了蕭暮的探究。
陸淮習招手示意鄭頌宜附耳來,神色如常,話語卻柔情,“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先送你回府?”
鄭頌宜想起剛才見到的蕭暮,搖搖頭,“我沒事,将軍。”
“真沒事?”
陸淮習還是不放心。
“嗯嗯!”鄭頌宜的回答很肯定。
随着太監唱聲,宴會正式開始,皇上同席間臣子、各附屬國的使臣暢意談笑。
一時間,宴席歌舞升平,舞女們姿容綽約,奏樂婉轉動聽。
推杯換盞間,宴席愈發熱鬧,幾乎蓋過樂聲。
鄭頌宜立在陸淮習坐席後,站了許久,她的腿傳來許去酸意。
皇上和太子同使臣熱絡聊着,從容尊貴,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氣派。
周祯則顯得拘謹些,顯然他融入不進話題,隻是在一旁陪笑着,或于間隙中沉悶的飲酒。
他看上去不會再找自己了,鄭頌宜想着。
似乎還有一道目光看着自己,直接而明顯。
鄭頌宜接着斟酒,側目掃去。
竟是蕭暮!
目光對視,蕭暮挑眉一笑,微微擡起手中的酒杯,似是在說:好久不見。
看來,她也重生了。
而且,她穩住了尚書父親。
以她的手段,倒也是情理之中。
鄭頌宜垂了眸,并不回應。
不多時,蕭暮身邊的婢女前來傳話,邀鄭頌宜一會。
鄭頌宜擡頭看向蕭暮,她正淡定自若的飲着手中的酒。
鄭頌宜點點頭,悄然退出殿内。
穿過殿外的長廊,行走至月光下,傳來一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