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季绾等了半晌也等不到妧娘開口,心中暗歎,怎麼又是個不說話的。
“公主問話,你為何不答?你叫什麼?”陳青吾問。
妧娘低下的頭搖了搖,陳青吾正欲追問,蕭季绾忽然,語出驚人地說道,“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你!”接着她又告訴陳青吾,“表兄,她叫妧娘,她不會說話。”
陳青吾心中驚疑,“阿绾是如何得知……”
廊上急切的腳步聲打斷了陳青吾的話,鳳台令、坤儀殿殿正、長樂殿殿正等人一同出現在了他們面前,鳳台令上前一步,“臣奉皇後殿下令請公主前往坤儀殿。”
察覺到鳳台令正有意無意地看向妧娘,蕭季绾側過半個身子擋住了來人的目光,“嗯,這就回去。”
微風拂起蕭季绾長裙外罩着的紗羅籠裙,裙擺輕輕卷了一下妧娘的手指,蕭季绾低下頭,妧娘依舊維持着跪倒在地的姿勢。
在去坤儀殿的路上,蕭季绾忐忑不安地頻頻看向陳青吾,目露央求,陳青吾微微搖頭,蕭季绾雙眸徹底沒了光彩。
也不知阿娘會怎麼罰她。
路過長樂殿後頭的安仁門時,蕭季绾靈機一動,故意說道,“今日還未曾去給阿耶請安呢,不如鳳台令容我去向阿耶請安,再……”
鳳台令恍若未聞。
蕭季绾安靜了片刻,又心生一計,還未開口,鳳台令便先她一步轉過身,勸道,“公主,今日不去坤儀殿明日您還是得去,今日不見皇後殿下也免不了明日見,以臣之見,既然都要見,那不如早些見,皇後殿下已急了半日,心中不知如何擔憂,若見您安然無恙,心頭一松,或許就忘了其它。”
“真的?”蕭季绾狐疑道。
“公主可自行猜測。”
猜測着猜測着,蕭季绾就到了坤儀殿,望着坤儀殿的殿門,她後知後覺鳳台令大約在哄她,緩兵之計罷了,不過就是想要将她诓來坤儀殿。
陳青吾無诏不便進後宮,因此先前在經過華陽殿的後門時,就已經同她們分道回文德殿去了,此刻身邊無人求援,蕭季绾隻好獨自一人膽戰心驚地挪着步子踏入坤儀殿後殿。
後殿内已點了燭,兩架高大的鎏金花樹燭台上統共燃了一百支蠟燭,後殿的光都來自于這兩架燭台,燭台後的右側殿,是内書房,白日裡未處理完的奏章,燕雲笙都會讓鳳台令收拾到這裡,夜裡接着翻閱批改。
蕭季绾站在側殿書房外,将白日裡的所作所為和盤托出,而後安安靜靜地等待她阿娘的訓斥。
然而今日燕皇後似乎并不打算處罰她,聽了她的講述後,連頭都未曾擡過一下,就命宮人送她回去了。
蕭季绾心中倍感奇怪,卻也沒有多問,乖乖随宮人離開坤儀殿。
她的背影一消失在殿門口,燕雲笙就扔下手中的朱筆,“去查探的人怎麼還未回來?”
鳳台侍将燕雲笙翻閱過的奏疏歸置好,“皇後殿下稍安,事關公主,想必孫司正是想查得仔細,這才遲遲未回。”
殿中陷入了一片寂靜,鳳台侍歸置奏疏時無意瞥見皇後殿下正盯着火光躍動的燭台,面色難辨。
等到天徹底暗下來,孫司正才急匆匆地趕回,一進殿便立刻向燕雲笙請罪,“皇後殿下恕罪,臣奉命徹查掖庭,至今方歸。”
“起來吧,”燕雲笙并未怪罪,“說說你都查到了什麼?”
孫司正仍舊跪着,“皇後殿下,臣請罪,一是為遲遲不歸,令殿下久候,二是為……”
“是為什麼?”燕雲笙緩緩從秋水席上起身。
“臣将華陽殿與掖庭宮之間查了遍,公主今日去掖庭,似乎隻是個,”孫司正鼓起勇氣吐出兩個字,“意外。”
“意外?”燕雲笙鳳眸微阖,“也就是說,是孤多慮,今日之事并非有人故意為之?”
孫司正沉默。
“你可知阿绾今日在掖庭遇到了何人?”
在通明門的監門衛将蕭季绾進入掖庭之事上禀之後,孫司正就被燕皇後派去掖庭徹查此事。蕭季绾走了哪條路,在掖庭遇到了誰,孫司正都一清二楚,正因為一清二楚,正因為知道蕭季绾在掖庭所遇,卻什麼都查不出來,孫司正才需要向燕皇後請罪。
“那個名喚妧娘的宮人,難道你不記得了嗎?”
孫司正哪能不記得,公主三歲那一年在宮中走丢,最後找到時,正是和這個叫妧娘的在一起。
燕雲笙面色未改,但一字一句都流露着她此刻的怒氣,“妧娘是誰,可要孤提醒你?”
“殿下恕罪。”孫司正叫苦不疊,她當然知道妧娘的身份,所以今日她發現公主所遇見的人又是妧娘時,她才會翻來覆去地查,可查來查去,就是查不出妧娘與公主之間的聯系,“妧娘她,她雖是,”孫司正觑了觑燕皇後的臉色,掩下了後半句,“可她也隻有十二歲,又與公主多年未見,若說她刻意引公主去掖庭,臣覺得,她并未有這般能耐。”
“十二歲?”燕雲笙屈身從長案上拿起一份奏疏,奏疏上的字迹有些模糊,看着有些年頭了,“十二歲年紀輕了?阿绾三歲在掖庭遇見她後不到一個月,掖庭就死了個宮人,那時妧娘幾歲?五歲!”
燕雲笙“啪”一聲合上奏疏,“孤是沒證據,可孤就是隐隐覺着不安,阿绾是孤千辛萬苦才生下的,孤不希望她身邊出現任何威脅與意外。”
孫司正記得這事,那時她還不是司正,是前任坤儀殿殿正身邊的女史,此事的審訊文書是經她的手上呈皇後殿下的,所以她記得清楚。
死了的宮人是觸犯宮規,罪無可赦,可她死前口口聲聲稱自己被人蠱惑,這才起了貪心,那蠱惑她的人又說是遇見妧娘在掖庭挖東西,以為那裡有錢财,過去挖,發現當真有,二人相争,情急之下捅出掖庭不少腌臜事,皇後殿下借此整頓掖庭,不少人因此獲罪,而這一場整頓的由頭,便是兩個因财相争的宮人,這兩名宮人偏又曾經常欺負妧娘,當時皇後殿下就覺得此事不是巧合,然而妧娘才五歲,皇後殿下沒證據,加之前朝事多,便擱置下了,如今殿下又提及當年事,孫司正多少明白她的意思。
“殿下,臣明白了,”孫司正伏首,“臣定再仔細探查。”
“不,”燕雲笙将奏疏擱在案頭,改了主意,“不必再去查掖庭,你這幾日盯着阿绾。”
阿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