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血管,肌肉,一直到心髒。
眼球,經絡,神經,蔓延到骨質。
薄如蟬翼的手術刀在可怖的怪物手中就仿佛精巧的玩具,它那纏着繃帶的巨大手指隻需稍稍一用力,簡單的一個不小心,就能讓一切都碎裂開來。
雨越來越大了,這座城市的排水系統好像格外的好,雨水漫起,又消退,像是生命綻放,又枯萎。
“還在跳呢。”
淺淡的聲音被雨幕遮掩,化作了雨中孤島的獨屬。
秦難安蹲着,一隻手撐在下巴上,兩隻眼睛看着刀尖的動作,沒什麼反應,她已經漸漸開始對這種表演感到厭倦了。
那為什麼表演者還沒有感到厭倦呢?
血紅色的肌肉中間,一雙眼睛大睜着,無法閉上,他仍舊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如同離了水的魚,隻是那根喉嚨再也沒有能力發出任何聲音。
同樣血紅的雙手緩慢地抓握着,似乎是想要在難以忍受的痛苦中抓住什麼東西一般。
這個世界的生命真的很頑強,秦難安又一次意識到,即使到了這種地步,也依舊不會放任自己死去。
也是,生命本就應該是很頑強的,無論是什麼東西都無法打敗的。
那種無聊的煩躁感又一次襲擊了她的心髒。
她伸出手指,指尖沾上了鮮活的血液。
明明大腦才是身體的掌控者,為什麼人們卻習慣将情感都歸功于心髒呢?
指尖之下,醜陋的心髒微弱地跳動着,秦難安抵着它,不敢太用力。
她的身體裡也有這樣的東西,死去的時候,她的意識已經混亂,所以她不知道,那顆東西是否在慢慢地停止跳動,是否在慢慢地宣告她的死亡。
她終究還是移開了手指。少女站起身來,臉上又沾染上一點笑意。
“要走了嗎?”
她走到屠夫身邊,仰頭看它,問道。
屠夫手裡拿着肉色的口袋,血腥氣盤旋在那之上,它動作了下,手指間的口袋也随之而動作,一張扭曲了的人臉就這麼正正好對着秦難安。
秦難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到那張人臉上,她看見它松垮的皮膚,黑洞洞的缺口,沾着紅色的邊緣,但是她沒有反應,隻是看了一眼,便迅速将注意力轉移開了。
血紅色的雙眼聚精會神地與她對視了些會,怪物的嗓子裡發出低沉的吼聲,然後它大步向前,走到被剝皮了的人身旁,伸手,将那顆血淋淋的心髒生生地拽了出來。
血管被它拉扯斷,血液像噴泉一般飛濺出來,沾得屠夫的身上星星點點。
腥臭味伴随着濕熱的雨水味道飄到了秦難安鼻腔之中,屠夫用雙手捧着那個癱軟的心髒,遞到她面前:
“禮……物……”
說話對于它來說好像越來越困難了,但這并不妨礙秦難安理解它的意思。
她露出一個笑容,收下了這個禮物。
“謝謝。”
入手的觸感很惡心,像是腐爛了的軟肉,白光一閃,那顆心髒便入住了面積五平米的系統空間,和來自于同一主人的手槍待在一起。
【警員的心髒】:一個警員的心髒,鮮活完整。
“要回去了嗎?”
屠夫點點頭,仍然細緻地幫秦難安将雨帽戴上,它手上沾的血蹭到了秦難安的雨帽上,留下了一片紅色,但秦難安沒太在意,反正過不了一會兒就會被雨水給沖刷幹淨了。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步入雨幕之中,夜色已漸深沉,隻留下一具被人剝走了皮囊的活屍在不斷縮小的雨中孤島等待着被雨夜吞噬。
“呼——嘶——呼——嘶——”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媽媽跟自己講的故事,雨夜屠夫的故事。
眼前的屋頂被雨夜一點一點地吞噬掉,他的雙眼無法閉合,就隻能一直被強迫着看着這樣殘暴的場面,直到雨灑了進來,啃咬他身上的肌肉,讓他連最後一點殘餘都不剩下。
——
“你們的意思是——你們就這樣,看着自己的長官被一個年齡不大的女人帶走,你們連動都不敢動,最後隻能躲在屋檐下看着他被剝皮,是這個意思嗎?”
局長手撐在紅檀木的桌面上,怒極反笑,質問着面前低着頭一片萎靡的警員們。
“好好好,真不愧是我局的‘骨幹力量’,明天通通都給我滾蛋!”
他的臉驟然變色,拿起桌子上的煙灰缸就朝其中一個警員砸去,厚實的煙灰缸砸到警員頭上,鮮血伴着殘餘的煙灰流淌了出來。
局長沒有收力,完全是下了狠手,偏偏那警員也不敢躲,隻能站在那裡乖乖受着,臉色蒼白,還糊着一大片的鮮血和煙灰,看上去狼狽極了。
等局長發完了脾氣,他身旁一直站着的警員這才出來規勸他:
“好了局長,别生氣了,為他們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說完,又和顔悅色地轉向幾位抖得像篩糠一樣的警員:
“你們也别太自責了,局長隻是愛下如子,在知道封隊長遇害以後有些過于難過了而已,你們也别當真,這樣,先給你們放個三天假,你們回去好好休息休息,等到休息好了再回來上班,好嗎?”
底下的警員一個兩個都巴不得聽他這麼說,連忙點頭,生怕晚了一步對方的承諾就會收回。
他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還坐在自己真皮沙發上生着悶氣的局長,見對方沒有提出異議,于是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