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安定曾經也是标準的有志青年,在幾十年前,在這座城市還沒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的時候,所以他做了警察,他沒法讓自己忘記蔚藍青春的夢想。
可是現在,大雨沖刷走了一切,不管再怎麼吃藥,他都找不回來自己那時的記憶了,現在他所能感受到的,就隻有自己冷凝的血管與心髒。
“……好大的雨。”
身後的少女自言自語了一句,不是對他說的。
然後她才擡起頭,看向他:
“不繼續走了嗎?警官先生。”
少女很有禮貌,比他見過的大多數人都要有禮貌,畢竟在這座都市裡,“禮貌”早就已經成為過去式了,隻剩下了惡徒、盤剝者,與麻木到無力的普通人,大多數人都沒有心思拾起“禮貌”這兩個字。
但是誰能不知道呢?走入雨中無疑是自殺。
封安定沉默不語,雙腳像生了根一般地紮在地面之上。
“警官先生,你不是穿着雨衣在嗎?在雨中走一截,應該不會太弄髒你的衣服吧?”
少女說着,戴上了雨帽。
“還有,别動。”
圓筒狀的東西抵上了他的後背,硬生生打斷了他從懷中掏出東西的動作。
封安定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無以名狀的恐懼沖上他的心頭:
“你的雇主是誰?夜風?萬觀?還是攬月?”
少女沒說話,他默認少女知道自己是什麼意思。
“……我早就已經沒有價值了,真的需要做到趕盡殺絕嗎?我可以給你錢……很多很多的錢,放過我的老婆和孩子。”
他看不見背後少女的表情,隻自顧自地像條哈巴狗一樣求饒着,看見他這副模樣,秦難安戲谑地挑挑眉:
“誰告訴你我是别人派來的?”
封安定慘笑一聲:
“拿着槍,可就沒那麼容易僞裝自己了。”
即使是這種最簡單的槍支,在雨夜都市都是一種稀罕物,這些精密的機械如果想要在雨夜都市的特殊水汽環境中工作,必須需要一種特殊塗料的保護,很少有人能支付得起這種特殊塗料的價錢,除了同制造方有聯系的勢力,比如雨夜都市名義上的政府,所以除了那幾個大集團以外,他也想不出來有什麼其他的可能了。
“誰告訴你這是槍了?”
這句話一被說出口,封安定臉上的恐懼和冷汗全都變作了憤怒,他竟然被一個女孩玩得團團轉!
隻在電光石火之間,一聲槍響“砰”地響起,封安定捂着血流不止的大腿痛苦地蜷縮在地上,哀嚎着。
周圍寂靜無聲,隻有雨水落在地上的聲音,裹挾着屋檐下飄散開來的火藥味,隔開了與他們遙遙相望的熱鬧集市
集市那頭的人好像聽見了什麼動靜,但擡眼望去,卻隻能見到滿眼的雨幕——又是一塊屋頂被雨水給腐蝕掉了,連一點渣子也沒有留下,這下那塊剛剛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的空地成了名副其實的雨中孤島。
但是又有誰會去管呢?隻有集市的組建人會去心疼自己的資産。
熱鬧的集市還在繼續,而這頭,被雨水所阻隔的孤島之中,貓戲也仍然在繼續。
“你怎麼突然動手?”
少女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她手上的槍管還冒着淡淡的煙氣。
“你這……!”
昔日輝煌的警察隊長此時滿臉猙獰,伸着手就想要來抓她。
“好啦,别動了好嗎?”
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不安分的手掌,成功将那一團血肉釘在了地上。
“警官先生,好歹也是我把你從那邊救出來的,你能不能對我稍微友善一點呢?”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過度的疼痛讓封安定就連說話都差點咬了舌頭,他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感受過這樣的疼痛了,身體早就變得嬌氣,如同他年少時最痛恨的居于高樓頂點的盤剝者一般。
“我隻是想要問你一些問題而已,放心好了,我真的不是你的那些仇家派來的,對你隻是臨時起意而已,絕對沒有要去找你妻女的意思。”
秦難安手指勾着槍,蹲了下來,看着他扭曲的面容,嘴角露出了笑容,很甜,像是誘人深入的花蜜。
“啊!!!!”
一聲哀嚎,這種聲音在這個混亂的貧民窟很是常見,所以沒有人會去在意它。
“不好意思呢,隻是稍微想要确保一下安全而已。”
她的笑變成了歉意的笑。
浪費了兩把匕首,将那人給釘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因為她學習學得好,還是因為雨夜屠夫給她選的匕首很銳利的緣故,這一下紮下去就像沒碰見骨頭一般,直接就到了底部。
雖然落在封安定身上仍是實實在在的疼就是了。
他已然變成了奄奄一息的模樣,如同一隻落入水中的流浪狗,連一絲掙紮的氣力都沒有。
一把手槍,兩版藥片,錢币些許,還有一張應該是全家福的照片,這是秦難安在封安定身上搜出來的比較有價值的東西。
她把手槍和錢收起來,拿着全家福的照片看了看,由衷誇贊道:
“你老婆和孩子還挺好看的,和你完全不像呢!”
然後在他旁邊盤腿坐下,指了指他的大腿:
“已經不流血了。”
扪心自問還屬于正常人範疇的秦難安不免覺得有些驚訝,如果是在現實世界之中,她剛剛那一下不說會把人搞死,至少也會讓對方陷入【流血】狀态吧,結果這人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開始自愈了?
封安定蒼白着臉,沒說話,就好像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一樣。
“喂,警官先生,我們來聊聊天呗?”
秦難安拿着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樹枝戳了戳他的臉。
“你……想知道什麼?”